「泰瑞爾,布勞,你們在嗎?」
呼喚過後沒有看見布勞出面迎接是極為罕見的事情,傑多想了想,擅自走進去,阿貝爾已經習慣傑多置禮數於不顧的態度,化為貓身的他一如以往跑到角落窩成一顆球,打了個哈欠默默等待。
正當他漸漸培養出睡意,突然,一個硬物撞了他一下,阿貝爾嚇得往旁邊一跳,頭一抬,看見一個人偶正面朝向自己。
人偶應是靜止不動的,但,阿貝爾相當賭定不是自己碰到人偶,而是被撞的那一方。
「小貓,怎麼啦?」傑多走過來抱起太專注盯著人偶而來不及逃走的阿貝爾,蹲下來,睜大眼睛。「人偶?長得太像鬼娃娃才嚇到你了嗎?」
「我是妖魔!怎麼可能被妖魔嚇到?」
「那也不一定,有些大人長得太可怕也會嚇到孩子啊,不管是不是同族,會怕的就是會怕嘛。」
傑多完全沒有想到這句話根本是把對方當作普通的孩子看待,阿貝爾已經氣得發不出聲音來了。
「奇怪?這個人偶好像……」
話還未說完,人偶發出咔咑咔咑的聲音並且衝向兩人,阿貝爾的野性令他瞬間警戒,渾身的毛豎起打算出手攻擊,但被傑多緊抱住的他怎麼掙扎也脫身不了。
傑多愣愣地看著爆走的人偶一會兒,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輕輕鬆鬆地貼在人偶的額上,只見人偶動作一滯,噗通一聲倒地。
「我的實驗品!……不動了。」
這時,泰瑞爾從房內慌慌張張地衝出來,見到人偶的模樣,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露出惋惜。
「好在找回來了,居然趁我一個不注意逃走,真是膽大包天,不過,只是被貼張符就失去作用了嗎?看來我得重新研究才行。」
拾起人偶,泰瑞爾翻轉查看,嘴裡喃喃念著改進的方法,彷彿沒有注意到那一人一貓盯著身為罪魁禍首的自己。
「算了,再仔細調整吧,布勞,快出來把這個拿進去,還有許多研究需要進行。」
「主人,妖魔正設法脫離束縛。」
「那就把結界加強幾倍,如果不足夠就去找傑多過來幫忙。」
「……我已經在這裡了。」果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傑多揉揉額,泰瑞爾聽見傑多的聲音也沒有露出半分驚訝,真不愧是個對於研究以外的事情漠不關心的男人。
花了點時間增強結界的能力,直到在房內的布勞表示已經順利穩定躁動以後,傑多最後再貼了一張符咒後才垂下手,呼出了一口氣。
「你到底把我抓來的妖魔折磨成什麼樣子啊?」
「只是研究他們的表現出來的實力以及其潛在的力量,進而探討這份資料是否能夠作用在人類的生活上,提升便利與安全性。」泰瑞爾解釋。「很遺憾的是進度緩慢,雖然並非毫無成果可卻趕不上預定,我必須重新安排時間了。」
「那個人偶是怎麼回事?你把妖魔塞進去了?」
「沒錯,不得不承認現今的技術上不純熟,即使是我,要製作出色的機關人偶仍有難度,因此我設法將妖魔置入進去,如果能成功控制他們,或許不只是機關人偶,我還能夠將這個成果延伸至各個方面。」
可惜控制方面似乎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傑多想起那個逃出來後又被關回房間的人偶,即使之前作惡多端,現在的處境也真是可憐到不忍直視。
聽見泰瑞爾純粹將妖魔當作物品的一番言論,阿貝爾眉頭一皺想要抗議,傑多眼明手快的掏出符咒貼在阿貝爾的頭上,無論他怎麼翻滾也撕不掉。
「算了,那個咒器怎麼樣了?」
「關於這一點,那個咒器真是不簡單,小小的器具裡面所包含的怨氣非常可觀,我已經得到結論了──布勞,把咒器拿出來。」
布勞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以粗木繩綑住的咒器,輕輕地放在兩人之間,然後退到一旁,望著仍在翻滾的阿貝爾,確認那是針對貓妖而非全體妖怪的符咒後,才放心幫助對方撕掉符咒。
阿貝爾感到相當疲憊,他真痛恨自己沒有強得能夠自行破解陰陽術。
半晌,轉頭仰望那無論何時都保持笑容的布勞,抽動了幾下耳朵,阿貝爾忍不住開口詢問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為什麼你願意跟隨人類?」
雖然他總覺得布勞並非真心笑著,可也感受不到對於服從泰瑞爾的厭惡。
「您在詢問我嗎?不清楚呢,也許因為我是付喪神吧,沒有人類,便沒有我。」布勞說:「是主人發現了我,因此我服從於他,只是這樣而已。」
「那個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阿貝爾蹙眉,妖怪對於泰瑞爾而言只是研究材料罷了。
「您說得沒有錯,可主人也並未待我苛刻,所以我沒有離開他的打算,雖然,我或許……」布勞難得遲疑了會,但最終仍是微笑搖頭:「不,請當我沒有說。」
由於只是短暫的瞬間,阿貝爾難以確切判斷那張表情所代表的意義,似乎是一絲絲的悲傷、懊悔與眷戀,他有股感覺,布勞似乎也曾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與自己不同的是,不帶半分恨意。
那究竟是思戀的對象確實真心以待,還是布勞與那逝去的小貓一樣執著相信對方?這是個只能僅能停留於猜測階段的疑問。
「您想要離開您的主人嗎?」
「……他不是我認同的人。」
「可能有一天,你也會發現傑多先生的優點也說不一定。」
阿貝爾不置可否,這樣的未來他無法想像,又或許說是不敢去想。
在阿貝爾懷著複雜的心情時,一旁的傑多和泰瑞爾持續談論關於咒器的話題。
「……所以,這裡面其實包含許多怨念,沒有爆走真是奇蹟,我甚至調查過咒器的組成,卻是白費工夫,雖然在組成方面沒有結果,不過可以確定其目的應是以吸取人們的怨恨作為供品來詛咒另一個人,選擇人類是考量操控容易與否的可能性相當高。」
泰瑞爾滔滔不絕地解釋,傑多思考了一會,詢問:「回收怨恨的方法呢?」
「初步判斷是以人為帶走咒器的回收方式最安全,當然,如此強大的怨恨也不可能在回收前採取置之不理的態度,我雖然已經設法切斷了與源頭的連繫,但僅僅只有如此是不足夠的,處理那個源頭才能杜絕後患。」
「這樣啊……」傑多喃喃:「還是只能……我想也是……」
「無法得知詛咒何時會指向你,最好接受保護,陰陽博士阿奇波爾多應該有辦法才是。」
「喔,我會考慮看看的。」
傑多隨口敷衍,那副無所謂的模樣不知是對實力的自信,還是對自身的處境毫不在意,但泰瑞爾只是盡到本分告訴對方自己的推論,傑多決定如何應對並不在他關心的範圍。
告知泰瑞爾下一個委託的內容後向兩人道別,傑多並沒有立刻回家,興高采烈地逛著攤販,阿貝爾則十分辛苦地穿梭於人群中,以他目前嬌小的身子,光是免於被踩踏的下場已不容易。
「小貓。」所幸,被琳瑯滿目的商品吸引的傑多,仍記得回來拯救阿貝爾,他抱著對方,摸了摸頭:「不要亂跑喔,如果被踩髒髒的話我可是會很心疼的。」
「你如果不要來這麼多人的地方更好。」
「這麼討厭人類啊?沒關係,討厭的話不要去看他們,只要看我就好了,逛街很開心的喔,有很多東西可以玩,不趁機享受的話太可惜了。」傑多樂呵呵地說,幸虧人多嘈雜,沒有人注意到一人一貓正在對話。
帶著阿貝爾,傑多在各個攤販閒晃把玩著商品,一會兒摸摸表面,一會兒放到太陽下觀察,看到墜飾便掛在阿貝爾身上,玩得不亦樂乎,只是這些舉動被人當成是胡鬧,傑多不時還要設法逃走。可即使是被人追打,他仍只視為玩樂,笑容滿面地跑給別人追,還有吐舌頭挑釁追弄對方的閒情逸致。
阿貝爾全程都被傑多抱在懷中帶著跑,這次他難得沒有怨言,畢竟,為了不是自己造成的事端必須花費體力奔逃,怎麼想都覺得不值。
「哈哈哈,你看到他們的表情了嗎?實在太好玩了。」
逃出京城後對方似乎終於放棄了,傑多的情緒異常興奮,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半晌,他長嘆了一口氣讓呼吸變得順暢一些。
「小貓,你的心情不好?」
望著沒有作出回應,只在一旁默默伸展筋骨的阿貝爾,傑多偏頭詢問。
「只有你覺得戲弄別人很有趣而已。」阿貝爾說:「性格惡劣。」
「我也沒有總是在戲弄別人啊,要看狀況和對象的,今天是難得和你一同出來玩嘛,才會比平時瘋了些,呵呵,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好像在約會喔。」
約會?虧傑多說得出口,從頭到尾都是他被傑多到處帶著走吧?他可是相當不情願的。
阿貝爾卻沒有辦法將這樣的想法說出口,尤其是在望見傑多的笑顏,剎那之間宛如被法術奪去了聲音,只能愣愣瞧著那張興奮到通紅的臉蛋,以及毫無邪念雜質的目光,若是阿貝爾此刻化為人形,肯定會不自覺得撫著自己的胸口,確認流淌過心中的暖意是真實的,還是他的錯覺。
安心,與此同時怦然心動,一股未知的情愫油然而生。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想。
人類的善意只是偽裝,是虛假的面貌。
「……別傻了。」
「小貓?」
阿貝爾躲避傑多伸向他的手:「反正你也只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罷了,一旦厭倦,你就會消滅我或者捨棄了。」就像那個人一樣。
「我不會喔。」
澄澈的雙眼注視阿貝爾,傑多說:「我不會再這麼做了,因為我可是很強的,已經沒有什麼人可以分開我們,就算有我也會排除,所以儘管放心好了。」
阿貝爾總覺得傑多剛才的話有些古怪,可一時也想不清邏輯不合的地方。
突然,身體產生變化,眨眼間變回了人類的姿態,這並非出自的他意願,他馬上明白是傑多所為,正欲抱怨,衣領被傑多拉扯,身子向前傾,一個吻落在唇邊。
短暫的恍神過後,阿貝爾嚇得向後退開,同時也想起兩人相遇的那一晚,濃烈的深吻。
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其實那觸感一直殘留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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