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白不明所以,但將這個舉動認定是拒絕自己,在遇到晴明等人後有些忘卻的心痛,又重拾回來,心,更是加倍得疼。剛才只專注在尋找孩子上面,或許,是這段時間做了讓這個男人產生排斥的事情,即使毫無根據。
「不、不……我當然高興,呃……我只是發了一下愣而已,你們別這麼認真。」鬼使黑擺擺手,轉移話題:「人都已經找到,那差不多該把這兩個小傢伙帶走了。」
小狗嗚嗚兩聲,尾巴拼命搖擺,似是同意,豈料……
「我要回家!」
孩子抬起頭,望著面前眾人,那水靈靈的大眼帶著堅定:「我想要回家,不回去不行!」
應是個簡單的要求,眾人卻十分危難。
原因無他,孩子已是死去的人,這家,不是回不得,而是回去了也沒有意義。
「晴明……這孩子,果然是……」
對於神樂的話,晴明臉色沉重地點頭,會提出這般要求,自然是不曉得身已死去。
小狗神色哀戚地咬著孩子的衣服,看起來是想要說服孩子打消念頭,無奈孩子聽不懂狗兒的話,縱使語言可以溝通,恐怕也無法理解何謂生死。
見面前的大人們的臉色不像是願意帶自己回家,孩子嘴一撇,一手抱著小狗,快速撲到他認為應該比較好說話的對象身上,瞬間哭成了淚人兒。
「欸?為、為什麼抓著小白不放?」
「這小鬼年紀這麼小卻不簡單啊,知道要抓個狗質。」
小白沮喪地垂下耳朵,孩子拉扯那掛在脖子上的鈴鐺,使他閃躲不得。儘管孩子已經逝世,可也不能因此動粗,小白很努力忍耐,看著孩子開始一手襲向牠的頸部,把牠勒得很是難受,唯一同情自己的,只有同樣被勒住的小狗。
「這個情況,怕就是強硬帶回冥府,也會鬧得那裡不安寧。」鬼使白沉思了會,道:「先讓孩子回家,再思考如何安撫。」
「也只能如此了,這次我們也一起進入村子,已經入夜了,應該不要緊,而且小白也……」晴明見孩子已經纏上小白,脫逃困難。
「不一定要這麼做吧?就在這裡勸勸也可以啊,搞不好這小鬼挺好說話的。」
像是聽懂了鬼使黑的話,孩子的哭聲更大了,若非幽靈,這聲音肯定早傳到那村子,引起村民的注意,此時的小白早已折下耳朵阻止鬼哭狼嚎的攻擊。
「啊……真是的,我最受不了小鬼了。」鬼使黑摀著雙耳,很頭痛。
「唔,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我們還是快點帶他回去吧,見到了熟悉的家,應該就能讓小鬼破涕為笑了。」犬神面色凝重,野獸的聽覺較一般人敏銳,可此時也特別痛苦。
「但是……」
「鬼使黑,感覺你似乎很排斥這件事,有什麼理由嗎?」
鬼使黑眉間一抽,被直接問到重點使他心驚,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很麻煩而已,畢竟小鬼嘛,任性又頑固。」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鬼使黑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好與眾人再度進入那貧瘠的村莊,夜晚的村莊的氣氛比白日更加荒涼,眼角撇到小狗害怕的模樣,轉開目光嘖了聲。
而他的表情與行為,鬼使白都看在眼裡。
不只有晴明,連他也察覺到鬼使黑的不安,不知怎麼的,在這樣昏暗的天色也讓他補捉到了,雙瞳流轉的懼怕。鬼使白百思不得其解,這與鬼使黑稍早前拒絕自己的行為有關連嗎?
可無論是否有關,他也問不出口,哪個答案都不會好受。
想著,步伐不自覺放慢,望向男人那快要融入黑夜的背影,腳步越發沉重。
他忽然覺得很可笑,對於男人這些日子的示好,刻意表現得更加冷淡,就為了保護自己,不再因為這人影響心情,可被這麼明顯的拒絕,他仍是無法阻止自己受到動搖。
兩人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這一樣的路程,不禁覺得比先前更加漫長。
「就是這個地方嗎?嗯……」
晴明的反應與鬼使黑等人剛瞧見屋子的反應相同,他輕微嘆氣,拉開似乎隨時都會斷裂的門,一看清室內,便停住不動了。
「怎麼了?晴明,有什麼不對嗎?」
「神樂,不要看!」
晴明回神,立刻揚起衣袖擋住神樂的視線,語氣相當嚴肅,就是神樂也愣了些許。
見狀,鬼使白也暫時撇開私事,壓下了心中的苦澀後,快步上前確認情況。
「這、這是……難以置信……」犬神目瞪口呆,半晌,想到不能讓孩子看到這個場面,正想把人拉開,然而孩子已經先一步拉著小狗進入屋子。
孩子探頭探腦,面對眼前的景象,依然不覺得有什麼不正常,開開心心地到「某個位置」坐下,還望著面露憂色的眾人拍拍地面,像是在邀請他們入坐似的。
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眾人想不到該如何處理這個詭異的現象。鬼使白率先上前,孩子仰望,笑得純真無邪,當真什麼也不知曉,又或許,只是「下意識逃避」眼前所見。
沉默許久,鬼使白緩緩地蹲坐下來,查看面前的「那個物體」。
破爛得只差沒有家徒四壁,在這樣的房子內,靜靜的,躺著一個人。
衣衫破爛得只能用破布形容,雙目死灰無神,全身盡是數不清的傷痕,那悽慘的模樣,任誰都會皺眉,鬼使白觀察一會,轉頭朝他們點了點頭,證實他們的猜測。
「怎麼會是這樣,這個孩子,竟然是……」
晴明扶額,終於明白為什麼小狗聽到孩子喊著回家,會露出悲傷,原以為,孩子是只是過得太窮才不慎死亡,可真相居然更加殘酷。
而孩子,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明明看見了,卻拒絕映入腦海,導致現在面對在自己的亡身,也能笑得毫無陰霾。
「可……惡……那些傢伙,一個個把我當傻子……嗝!」
帶著明顯鼻音的男聲傳入眾人的耳裡,一齊瞧向聲音的方向,一個相貌舉止粗鄙的男人,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嘴裡盡是詛咒他人的不堪句子,邊走著,雙手邊大幅度擺動,似是打架的姿勢。
眼見快要撞上人也沒有停下的跡象,晴明將神樂推到一旁,可不能讓嬌嫩的少女被這怎麼看都不是正人君子的男性碰觸到,汙了身。
「……嗯?啊?你這傢伙是什麼玩意?」
男人眨了眨眼,瞇起雙眼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視線一片模糊又瞧不見妖魔鬼怪,只隱隱約約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麼晚拜訪確實不妥,我為自己的失禮道歉,然而您家中的事情我也不能因此視若無睹,您是否殺……」晴明頓了頓,重新選擇用詞:「您是否致自己的孩子於死地?」
男人愣了很久,才勉強理解這番話的意思,總而言之,就是打算干涉自己。
「關你什麼事?」男人冷哼,他最痛恨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數落自己的不是,原本就是容易動怒的脾氣,被人這麼一說,火氣更大。「走開!別擋路。」
刻意用整個身體擠開站在門口的晴明,見晴明面色不改,仍是投以那令他火大的眼神,男人頓時覺得一口悶氣吐不出,兇狠地瞪著地上,自己的親骨肉,但對男人來說,卻同垃圾一樣沒有用處,不禁將自己的不幸,全都怪罪到對方身上。
「沒用的死小鬼!」
說著,男人抬腳用力踹開,對無力抵抗、早已沒有生息的孩子施加暴力,但,就算孩子還存有一條命,男人也不會珍惜,那些新舊傷痕便足以證明。
男人的暴行讓晴明等人都難以忍受,犬神若不是被神樂拉住,早就衝過去痛毆一頓,而鬼使白則是注意到,小孩依然視若無睹,開心地和小狗玩耍,究竟是遭受何等重大的精神創傷才會變得如此?
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孩子願意與他們走?鬼使白相當困擾。
鬼使白抿抿唇,煩惱著,緩緩地跪坐在孩子面前,望著那澄澈不含雜質的雙眼心一抽,不明所以,似乎不僅僅是親眼見到一個弱小的生命被這樣對待,而是……有些感同身受?
忽然感覺眩暈,鬼使白用力閉上眼,等待痛楚過去,然後,再次對上那雙大眼。
猶豫了會,淡淡地開口。
「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原本不期望能夠說服選擇無視自身處境的孩子,然而,孩子張著嘴偏頭,瞇眼燦笑。
「好呀。」拉拉小狗的前腿,孩子歡呼道:「一起一起。」
聞言,晴明等人鬆了一口氣,雖然不清楚孩子為何忽然間同意,但,能順利將他們送去應該前往的場所,就足夠了。
「你怎麼還不走?等著挨揍嗎?」
男人見晴明佇立在門前,朝他吐了口痰,晴明臉色難看地退後一步,沒有沾上穢物,可這一刻是不想在此地多留了,與鬼使白互相使眼色。
理解晴明的意思,鬼使白沉重點頭,趕緊將小孩帶出去。
「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吧,再待下去,我會忍不住對這傢伙動手。」犬神說,以前的他也是個混蛋,可還不像男人這般差勁。
「是啊,只有鬼使黑和鬼使白能夠引渡孩子的靈魂,接下來的事情我們也幫不上忙,還是趁早回去吧。」
「晴明……鬼使黑似乎怪怪的。」
神樂開口道,可晴明還未能反應,一道身影已躍過他,陰冷的氣息讓晴明一顫,剎那間以為是不認識的其他人,待回過神,才知道竟是鬼使黑。
唯有鬼使白瞧見了,知道神樂語中的異樣指的為何。
他從未看過鬼使黑露出這樣的神情。
懷有悲傷、憤怒、懊悔、痛苦……也許,還有很多很多,一時間難以正確形容的情感,只是看著,心裡便湧出劇烈的疼。
注視如此陌生的鬼使黑,他們都忘了阻止,只能眼睜睜地見他走向男人。
寒冷的夜裡,森冷的氛圍,唯有眼裡映不出妖魔鬼怪身影的男人的咒罵聲。
就在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就在男人忍受不了晴明的礙事,準備給予他教訓的時候……鬼使黑終於有了動作,做出了身為冥府官吏不應該出現的行為。
這一刻,晴明想起來了,鬼使黑曾經說過的事情,關於他與鬼使白的生前。
『我們兩個活著的時候,遭到了父母的虐待。』
埋藏已久的酸楚全數爆發,那究竟是為了什麼人才導致他變得如此,那時誰也沒有心情思考了,只是想盡辦法做遲來的阻止。
而那個場面,鬼使白無論經過多久,也無法忘記。
============================================================
試閱就先貼到這裡了~後面的內容以及燉的肉肉就放在本子裡啦~
本子已經送印了,殷殷期盼下禮拜拿到實體本的那一刻QwQ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