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與原形大太刀的姿態截然不同,擁有幼童外貌的螢丸蹲在許許多多的刀裝旁邊,發出宛若神仙一般的空靈嗓音向眾人打招呼。
「喔!你已經挑到合適的裝備了嗎?」鯰尾藤四郎詢問。
「嗯,很多像螢火蟲一樣的裝備,閃亮亮的很漂亮。」螢丸點點頭,著迷注視著。「嘿嘿,這個比較好……」
「那真是不錯,我也來挑挑看,哎呀真的很美呢。」
鯰尾藤四郎彎下身子和螢丸一同欣賞刀裝,其他人也紛紛走進房內,骨喰藤四郎獨自一人默默地挑選,一期一振發揮喜愛照顧他人的兄長性格,協助大家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刀裝。
和泉守兼定對選擇刀裝這件事似乎並不拿手,隨手拿起其中一個把玩著。
「喔,這個看起來挺有實用性的,不過要怎麼搭配好啊?」
「啊!兼先生,不是那樣戴的,要這樣才行!」堀川國廣急急忙忙幫和泉守兼定將刀裝配戴正確。「真是的,上次已經教過兼先生的。」
「不小心忘掉了,這很正常啊,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對於習慣堀川國廣替自己打點好一切事情的這個人來說,確實是再正常不過,和泉守兼定神情慵懶地站著,讓對方替自己套上裝備。
中途換了好幾次裝備,花了好一番時間才終於配帶完成,堀川國廣滿心歡喜看著努力的成果,自己的裝備則兩三下就選好了,稱不上隨便,只是在和泉守兼定的身上太過用心而已。
「一期一振先生,請問這次出陣的目的是什麼?」
「國廣,你連這種事情都沒有先問清楚嗎?」
「那、那還不是兼先生睡得太晚了,一起出陣的消息,我也是剛剛才得知。」
一期一振和氣地打圓場:「不要緊,確實主人吩咐過轉達一事,這次的任務只是先探查敵方的動靜,難度並不高,請兩位放心。」
「啊?真是掃興。」身為好戰份子,和泉守兼定表達不滿。
「畢竟這次的目標與兩位有著很深遠的關係,相信主人是為了兩位著想吧。」
「我們?」
和泉守兼定與堀川國廣對看一眼,兩人的前任主人是同一位,若說與他們有所關連,那麼此次前往的時間與地點只會是一個。
「是的,這一次我們將前往維新時代的函館,阻止即將改變的箱館之戰。」
那一瞬間,堀川國廣注意到了,和泉守兼定右手一顫,是動搖的跡象。
但,和泉守兼定很快的恢復正常,只說了一聲「喔,這樣喔」便結束了,連堀川國廣也無法明白對方此刻究竟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又或許是,他並不希望有機會明白。
一抵達函館,許許多多的感觸一湧而上,占滿心靈。
曾經因槍砲武器而戰敗的他們的戰場,無論是和泉守兼定還是堀川國廣,對於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都有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感情,彷彿能夠看見過去與主人奔走時的景象,彷彿能夠聽見那廝殺與刀劍碰撞的聲音。
回過神來,才清楚了解到,這裡已是過去的世界,他們不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妖怪。
現在依然為了主人而戰,也因此,必須再一次見證前任主人的死,為了確保歷史正確發展。
「這裡是函館呢,兼先生。」
「我知道。」
避免氣氛沉重,堀川國廣刻意開朗地說著,然而和泉守兼定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是喜是悲。
「所以主人……不,之前的主人……」
「我知道!」
這次的回應加重語氣,堀川國廣不禁全身一顫。
和泉守兼定當時並沒有看見前任主人死去,因為那一位在前往死亡的那場戰役之前,將這個人託付給年少的隊員帶回家鄉,陪伴那一位到最後一刻的不是和泉守兼定,而是自己。
不,依照那時的情況不能形容為陪伴吧,所以他一直認為,和泉守兼定肯定……
「難道說,歲三先生可以不用在這裡死去嗎……」堀川國廣忍不住喃喃。
這肯定是多數刀劍都曾經擁有過的疑問和想法吧,為了那看不見也觸及不了的事物,竟然必須眼睜睜讓敬愛的前位主人再次喪命,這是多麼諷刺的事情。
「不可以不可以!」
和泉守兼定打斷堀川國廣的思考,語帶責備:「你這傢伙難道忘記了嗎?歷史就是歷史,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堀川國廣抬起頭望著對方的側臉,一怔,發現男人的內心所想並不如言辭那般堅定。
「但是……兼先生,你在哭呢。」
聞言,和泉守兼定動作一滯,揚手拚命抹了抹雙瞳,滿臉通紅地大吼。
「吵死了!」
像是為了掩飾尷尬,和泉守兼定氣衝衝地快速走遠,堀川國廣不知所措,並不是被對方怒吼的緣故,而是剛才那帶著哭泣的聲音。
因為和泉守兼定好面子,肯定不會覺得無所謂,只是故作鎮定而已。
對前任主人同樣帶著尊敬……不,更甚於他的敬愛。
一想到這裡,愧疚感便佔據他的內心,幾乎快要承受不住,堀川國廣雙手握緊刀鞘。
「不用在意,請交給我吧,其他人就麻煩你了,鯰尾。」
一期一振安慰堀川國廣,並交代鯰尾藤四郎事情後,快步離開追上和泉守兼定。
鯰尾藤四郎甩了甩馬尾,語帶一貫的輕鬆:「嘛,雖然一期哥這麼說,我們還是快點跟上吧,如果突然出現敵人可就不好啦。」
「……嗯,我會幫助兼先生。」堀川國廣堅定地表示,他不會讓自己變得毫無用處。
當三位脇差少年和螢丸找到和泉守兼定和一期一振時,兩人正躲在樹幹後方露出戒慎的表情,一期一振朝他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馬上明白前方可能有危險的他們也立刻閃到一旁,用最快的速度遮掩自身,鯰尾藤四郎順手拉上了睜著一雙淺綠色的眼睛、不曉得是否了解處境的螢丸。
堀川國廣定神一看,不遠處有許多有著似人的型態卻面露猙獰、全身散發出詭異能量的怪物,那是曾經與之對戰過,敵人「歷史修正主義者」擁有、被稱為「時間溯行軍」的刀劍。
他們為了主人堅守歷史的正確性,這些擁有古怪模樣的刀劍也是為了自己的主人改寫歷史。
「兼先生,那些人……」
「啊!總算可以痛快的大打一場了。」和泉守兼定舔舔嘴唇,躍躍欲試。
「請稍等,這次的任務只是探查,引起敵人注意並不妥。」
一期一振反對,但和泉守兼定可不是會輕易聽話的類型。
「在這邊等待是不會有結果的,距離敵人的大本營還有一段距離,如果狀況不妙我們還有時間撤退,到時我不會堅持留下的,這樣就可以了吧?」和泉守兼定握住刀柄:「反正總有一天要和他們戰鬥的,趁現在搞清楚這次敵人的實力也沒什麼不好。」
說著,和泉守兼定一躍而出,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中,就算想要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為了不讓對方陷入苦戰,一期一振隨即指示剩下的人與自己繞到另一處打算各個擊破,唯有堀川國廣拒絕,迅速衝往和泉守兼定所在的方向。
明知道自己不應該違背隊長的指示,但是他實在沒有辦法讓男人單打獨鬥。
堀川國廣將和泉守兼定背後的敵人砍倒,同時眼角捕捉到另一名敵人來襲,橫劈擋住。
「兼先生,後面請交給我吧。」
「喔,和這些傢伙一決勝負吧!」
即使被敵人包圍,兩人也毫不畏懼,背靠著背一同作戰。
敵人與他們同樣都是刀劍付喪神,那麼就沒有什麼好怕的,這裡是槍砲皆不存在、屬於他們的戰場,只要謹慎面對必定能夠獲勝,抱持著這樣的自信,堀川國廣注意和泉守兼定的動作,以不會干擾到對方為前提,將對方視線外的敵人擊退。
他是脇差,輔佐身為夥伴的太刀是他的任務,絕對不能成為和泉守兼定的負擔。
「國廣,別大意,當心敵人的誘導。」
「是、是的,兼先生。」
一期一振等人已經加入了這場戰鬥,極有效率地清掃周圍,合力把敵人逼得走頭無路,這時溯行軍已經失去了扭轉情勢的能力,他們在經過一番努力過後終於順利將之殲滅。
堀川國廣仍握著刀,不斷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打倒敵人的真實感。
比起疲累,他擁有的是難以形容的滿足。
「兼先生,我做到了!」
「啊啊,做得好。」
和泉守兼定拍了拍堀川國廣的頭,笑得很開心,這讓他更加欣喜,沒有什麼比得到男人的認同要令他感到滿足的了。
「辛苦了,請問兩位有無大礙?」
「區區這點程度,沒什麼問題啦。」對於一期一振的關心,和泉守兼定不甚在意,只比了比後方。「喂,不趁這個機會突入中心嗎?反正看起來敵人的實力也就這樣了。」
「不,這是不明智的,今天先到此為止,我們回去向主人稟告。」
一期一振搖了搖頭拒絕,並轉身面向少年們:「來,我們回去吧,今天大家都已經感到十分疲憊了吧?可以好好休息真是太好了呢。」
「嗯,能夠回去洗澡唱歌了,骨喰,你也一起如何?」
「只是洗澡可以,唱歌我不加入。」
「真可惜啊。」已習慣兄弟冷淡的口氣,鯰尾藤四郎滿臉不在乎地聳肩。
「嘿嘿嘿,唱歌嗎……好開心呢。」
螢丸這麼說,鯰尾藤四郎馬上興致勃勃地拉著對方聊起回去後可以進行的娛樂。
正要隨著眾人的腳步離開,堀川國廣回過頭,發現和泉守兼定看向另一方,似乎沒有注意到其他人逐漸遠去,那背影透露出淒涼,他不禁摀著微微發疼的胸口。
遲疑了幾秒,堀川國廣輕聲開口:「兼先生?」
「啊?什麼?」聽到呼喚,和泉守兼定這才有了反應。
「那個……大家都要走了喔。」
「喔,是啊,走吧。」
和泉守兼定毫不猶豫邁開腳步,與方才的模樣判若兩人,但堀川國廣畢竟已經待在男人的身邊很久,一直默默注視著對方,也因此,他沒有辦法將剛才所見不當一回事。
忍不住的,他也回頭看了一眼。
那是……他們過去的主人此時此刻身處的戰場,是曾經令他們心碎的地方。
將過去的事情只視為歷史,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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