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小魏，好久不見啦！」
伴隨著帶中性的爽朗笑聲，魏席宇的背部被用力一槌，他搖晃了下，扭動雙肩。
「欸，這個力道不錯耶，再來幾下，我肩膀有點酸。」魏席宇指指痠疼的部位，對方不辜負他的期待，拍得毫不留情。
「別拍了，小梅，妳也不是力氣大的人，當心抽筋。」另一名男性制止同行者的暴行，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魏席宇旁邊。
三人位於一間半圓形的會議中心，門口立著「第Ｘ屆 ＸＸ化學研討會」的牌子，陸續有三三兩兩的人們拿著說明手冊進入。眾人零散地坐在各處，等待開講的期間小聲討論著，魏席宇選擇了不高也不低的適當位置，既能長時間觀看大螢幕的投影片，不使眼睛疲勞酸澀，又能避免當麥克風不幸故障時，還能聽清楚講師的聲音。
作為魏席宇認識多年的友人，王慕麒與柳茵梅當然熟知魏席宇的習慣，總能一眼便找到人。
魏席宇在大學專攻化學，平時無厘頭嚴刑讓人難以想像他是化工的天才，並且僅花了三年就博士畢業，所有教授明爭暗鬥想把他抓進自己的實驗室，成為研究的一員，但魏席宇卻辜負了所有犧牲的白頭髮，在教授們含淚之下成為商業老闆。
雖然沒有成為研究人員，但化學終究是興趣，魏席宇不定時會參加化學研討會，也會去書店添購相關書籍，讀得比看財經雜誌認真許多，即使如此，也未曾產生深造的念頭。
許多人百思不得其解，魏席宇並未進入家族企業，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專長轉而去從商？
王慕麒與柳茵梅作為魏席宇的知心好友，並且通過韓修斌的暗中審核，兩人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知情的。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看了生化危機的電影嗎？」
「他只是在思考今天的晚餐吧？好久沒有吃大廚做的菜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得到賞賜？」柳茵梅偷偷擦拭口水，不再鑽研花學的魏席宇為了韓修斌，將鑽研的技能點在料理方面，品質連五星級大廚都會豎起拇指比讚。
「才不是！我可是很認真在煩惱，我每天都在為了幸福而戰！」
「真好，我也希望我的生活只需要煩惱愛情，你又跟你家甜心出了什麼事啦？」
柳茵梅翻了個白眼，王慕麒露出不慎認同的目光，嚴肅斥責她：「說不定真的發生很嚴重的矛盾。」
「他上次也是用這張一副生意失敗的生無可戀臉，我一問之下才知道是他男人少吃了一口菜，說什麼以為自己做的菜變難吃了。」
魏席宇反駁：「這很嚴重的！」
「你對嚴重的定義跟常人不一樣。」柳茵梅吐槽，隨後右腿在上左腿在下，雙手環胸，揚起脖子：「好吧，反正距離開講還有一段時間，別說我待你薄情，就讓我來洗耳恭聽。」
「是這樣的，最近修斌簽了一份合約。」
「喔齁，然後你又搞砸了。」
「欸！妳怎麼知道？」
柳茵梅丟了一個鄙視的眼神：「比踩死路邊的螞蟻容易好嗎？」
「小梅妳少說幾句。來，小魏你接著說，那份合約有什麼問題？」王慕麒安撫道。
「我看不懂，但修斌沒說有問題那就是沒問題吧？反正好像搞砸過，但好像又沒問題了。」
「？挺好的不是？不幸的中的大幸。」
「不不，重點是之後啊！合約的那個人對修斌圖謀不軌，修斌太善良了看不出來，但我看得很清楚，他絕對有意思，還想邀修斌吃飯簡直是混蛋！」
「應酬是難以避免的，我也經常無法拒絕邀約，如果是重要的合作對象的話，只能接受了吧。」
「哪有這種規定？簡直邪魔歪道，看我用科學的力量把它給滅了！」
「冒昧詢問，那個人的性別是？」
「男人，但沒有我帥。」
王慕麒不好意思吐槽這句話，如果個性再穩重一點的話，魏席宇是真的很帥氣，但現實總是殘酷的，即使受到傾慕，那份心情也會在幼芽時期自行脫離土壤迎接死亡，所以魏席宇鮮少被同性找碴。
「這件事，你有和韓修斌提過嗎？」
魏席宇垂頭喪氣，一張俊臉露出幾分委屈：「我想說，但怕修斌嫌我煩，如果他不要我了怎麼辦？我只好用各種方式暗示他，但他都不當一回事。」
「以你的情商能暗示別人也真是不容易了。」許久未出聲的柳茵梅插了一句。
「我可是拚了命……妳在做什麼？不是答應好好聽我說話嗎？」魏席宇瞪大雙眼看著一旁的友人，不知何時拿出一個手鏡和粉底，一邊看一邊在臉上塗塗抹抹。
「嗯嗯，我有在聽呀，你講你的話，我補我的妝，這不衝突的呀。」
柳茵梅將損友這個詞發揮得淋漓盡致，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即使接下來做的事情不是約會而是聽講，也絲毫沒有減少愛美的心。
用上最好的妝，是對這個演講的尊重。
但不了解她的人總以為她是在輕視這門學問，同性出言諷刺、異性調笑勾搭已是常態。
眼見魏席宇已經被打擊到快要一蹶不振，且演講再過十分鐘就要開始，柳茵梅趕緊收起鏡子和粉底，在王慕麒無奈的注視下輕咳幾聲，終於決定認真討論魏席宇的戀愛困境。
「乖乖，沒什麼好擔心的，那可是韓修斌呀！就算碰上危險也肯定能脫險的。」
「不！為什麼要預設修斌一定會遇險啊？」
魏席宇哭倒在桌上，靜默了一會兒後開始喃喃自語，柳茵梅湊近仔細聽，內容陷入「修斌不要拋棄我」、「我會變得很好很棒的」、「那種人到底哪裡好了」、「不要看美女快看我呀」這幾句的迴圈當中。
「同志真辛苦啊，不管是同性還是異性都是情敵候補，好險我沒有這個問題。」柳茵梅拍拍胸，慶幸自己喜歡的是帥氣迷人的男性。
「不要難過了，小魏，你也是有別人比不上的優點，先試著說說看自己優秀的地方？」
聽見王慕麒的問話，魏席宇立刻抬起頭：「將守恆定律發揚光大。」
「……啊？」
「不管經過多長的時間，我對修斌的愛都不會改變。」
「哎哟哟，你不會更愛韓修斌了，看來你的愛也不過如此嘛。」
「不是啦！我是說愛本身，不是在說愛多少啦！」
「噓，你們兩個小聲一點、小聲一點。」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王慕騏趕緊勸架。
「但是啊，你不能用字面的意思解釋，按照這個理論的發展，一開始可是傾向不斷釋放成分的喔，也就是說，如果韓修斌是你的媒介，你對他擁有種感情，每次面對他的時候釋放燃燒出更單純的叫做愛的成分，這一點是成立的話。」柳茵梅加重口氣：「在這個理論被推翻的時候，你以為的愛就變成假的了！」
魏席宇受到極大創傷，倒桌不起。
「不、不是這樣的，現代化學爸爸只是想說愛情是不會產生新的成份的，是說我和修斌的愛永遠不變，不會受到動搖的。」
「沒錯，物質不會無中生有，如果質量增加了一定是有其他東西介入，人類也是一樣，不可能與外界隔絕，所以一定還會產生動搖愛情的其他感情，比如你現在不是很寂寞嗎？就是因為那個帥哥介入其中－－啊，帥哥究竟多帥呀？有機會介紹一下吧？」
「我才不要！嗚嗚嗚，妳欺負我！」
王慕麒輕拍魏席宇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責怪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柳茵梅吐了吐舌頭：「唉，沒辦法，和小魏辯論總是那麼有趣，雖然我不是學霸，只能強辯了，希望偉大的學者們不會爬出來罵我。」
「總之，我對修斌的心意絕對不輸任何人！」魏席宇堅持聲明。
這一點，柳茵梅十分認同。
「嗯，在心思花花腸子這麼多的現代確實很棒。」
畢竟，魏席宇是獲得多數人認證「不知道讀空氣這三個字該怎麼寫第一名」，但即使這樣的他，為了留住韓修斌，卻拼命地反覆思考相處的方式，希望對方開心的感情是真心實意的，就算做錯事、說錯話，在這其中也是毫無惡意。
「如果再聰明一點，像小魏這樣的男人我說不定會迷上喔。」
「不可以，我身心都是修斌的。」
「我知道啦！你果然不會讀空氣到讓人火大耶。」柳茵梅鼓起嘴，捶了魏席宇一下。「總之，你這個人就是只會把事情越搞越糟，奉勸你一句，順其自然，不要做多餘的事。」
「做任何事以前可以找身邊值得信賴的人討論。」王慕麒補充，畢竟，魏席宇過去經歷無數的失敗中，有九成九都是擅自行動導致。
「你們為什麼認定我一定會失敗？我也有成功的時候啊，我可以的。」
「不可能不可能，你的智商都點在化學上了，其他都是負的。」
「小梅，這句話說得太過頭了，妳應該要說，不這般純良的就不是我們認識的小魏了。」
「純良？白目還差不多。」
得不到親友的支持，魏席宇體會何謂四面楚歌，心中的壯士被逼到山崖邊，眼見在移動一步就會跌落無底深崖，壯士揚起一抹淒涼的笑意。
「唉，如果人心和化學一樣好懂就好了說。」魏席宇撐著下額，嘆氣，至於那名壯士的下場如何，無人知曉。
魏席宇會對化學感興趣的原因，便是覺得與人際關係很相近，相同的元素會因組合產生不同的結果，原本無害的化學式有可能在重新構型後變成有害物質，反之亦然，他喜歡研究這些無限的可能性。
「化學也不是那麼好懂的呀。」柳茵梅反駁，不過她也明白化工天才是無法理解的。
就在這時，演講的教授走到台上，拿起麥克風試了幾個音後，輕咳幾聲，開始進行自我介紹。
王慕麒與眾人一起拍手表示歡迎，眼角瞥見魏席宇仍是無精打采的模樣，輕聲道：「小魏，與其自個兒煩惱，你不如還是和韓修斌好好地談一談吧，你想要為他付出的這份心意，相信可以傳達給他的。不過，既然他願意與你在一起，是欣賞這樣的你，我相信他並沒有期望你必須做得像他那樣優秀。」
「可是，不優秀就配不上他了吧？」
「這不好講，不是嗎？否則他最初為何會選擇你呢？」
魏席宇一時語塞，皺起眉頭糾結了會，仍是放棄辯駁，翻開講義，想要專注在演講的內容上，可原本讓他期待已久的主題，此時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過去，韓修斌的身邊也不時會出現不分男女的優秀人士，但他總是抱著僥倖的心態，從最初認為他們才剛開始交往，應該不會這麼快結束，漸漸得想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應該不會只因為出現一個不錯的人就分手。
所以，李氏兄妹也不過是世界上無數名傑出人才的其中兩位，本應不會讓他的心情如此不平穩。
若不是察覺到韓修斌與過往不同的態度……若不是，李依鈴意有所指地提醒。
反覆以手指折捏紙張後揉平，等他注意到時，邊角已軟得快被摳爛。
==============================
當年，無數名教授拚了老命想把魏席宇抓進自己的實驗室，用盡手段打聽消息甚至送禮討好魏席宇和家人，教授之間各種明爭暗鬥，見了面頭一抬鼻子一哼，見面就吵，吵完就記恨，私下找碴還各自揪住倒楣的親朋好友抱怨，無論過去的感情再怎麼要好，利益當前全都變成空氣。
魏席宇畢業那年，堪稱化學系史上最惡的一年。
終於在某一天，一名教授忍不住詢問魏席宇畢業後要加入誰的實驗室。
「我畢業後要去當老闆啦～」魏席宇十分歡樂地說。
隔天，化學系放假一天。
因為大部分的教授都窩在家裡休養生息，體悟人生大道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