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應該做什麼?能夠在何時派上用場?魏席宇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活在理所當然不用思考這個答案的家境和身分。
孩童時期過得懵懵懂懂、無憂無慮,當同齡的小孩開始受到家長的影響,明明對自家產業一知半解,卻又敏銳地察覺到哪些人是自己必須親近的對象時,第一堂實驗課學到如何分解合成簡單物質的魏席宇,一頭栽進了化學的領域。
他鮮少為將來做打算,即便思考過也沒有妥善計畫,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過一天算一天,只要魏氏不倒,他永遠都不需要吃苦。
與韓修斌的相遇是他人生第一個轉捩點,他將自己的興趣連根拔起,義無反顧地投入根本不熟悉的行業,過了很長一段在一些人看來毫無意義的日子。
說得難聽一點,他的大好前途因為韓修斌而毀了。
佔據腦海的只剩下韓修斌這個人,盤踞在心頭的只有該如何使對方開心,花費許多時間與心力在對方身上,也許是因為他的行為太浮誇不現實了,即使成天喊著愛也被人當作玩笑話。
就連魏席宇本人,一開始也以為自己只是單純的憧憬,不帶雜質的喜歡,天天在化學系和經濟系兩邊跑,同時還要應付課業和論文,他不畏苦,但旁人看著就累。
被人調笑的時候,魏席宇也一本正經地強調「我才沒有這種骯髒的想法」,又補一句「他很帥,值得最好的」,一點也沒有注意到矛盾。即使知道有人暗戀韓修斌甚至大膽追求,也只是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一點也沒有深入探討原因。
直到有一天,他被迫參加班聚。
他們開派對慶祝期末考結束,大口喝酒大聲唱歌,跳舞狂歡,十分熱鬧,比較內向害羞的人則坐在不起眼的地方聊天。魏席宇雖然外向,但也不太喜歡這種燈紅酒綠的活動,他更想親手做一桌菜,與韓修斌面對面,即使只能聊瑣碎的事情也很快樂。
魏席宇也縮在角落,想要找機會逃跑,可惜,作為班級第一又是外貌出眾的東方人,趁機來灌他酒的人是一波接著一波,直到醉得神智不清才被放過。
與魏席宇的關係比較好的男同學於心不忍,施捨一條毛巾和一杯水讓他醒醒酒。
「你還好嗎?」
「我想回家。」魏席宇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像一隻被扔進狼窩裡的小兔子。
「他們已經鬧完了,應該不會再來找你,打電話給你的小情人,讓他過來帶你走吧。」
魏席宇本來臉埋進沙發,聽見這話,他極為緩慢地坐起來,晃了晃頭,掏出手機撥打。
男同學的手機突然震動,把他嚇得一彈。
「老天!你打錯電話了,朋友。」
魏席宇一愣,瞇起眼盯著畫面,臉都快貼到螢幕上了,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還是男同學一臉受不了地幫忙掛斷。
「……為什麼你們的名字這麼像……」
男同學表示很冤枉、非常冤枉,這個指控實在是太不合理了,他的名字首字是S,而韓修斌在魏席宇的手機命名是「修斌」,雖然修的英文首字確實也是S,但是重點來了,魏席宇輸入的是中文字。
跟醉鬼不能講道理,男同學只好把委屈吞回肚子裡。
於是魏席宇在男同學的協助下,成功撥出電話,並且在魏席宇咿咿啊啊話都說不清楚的時候,把電話拿走幫忙報上地址。
「嘿,你的小情人說他馬上出發,拜託我看住你。」
「他不是我的小情人啦,他很帥很完美,值得最好的……嗚嗚嗚,頭好痛好痛。」
「這實在太讓人驚訝了,因為你非常殷勤,我們每天都認為你明天就會宣布結婚。」
「結婚……他穿禮服一定也很帥。」一雙濕潤的眼睛露出陶醉迷濛,魏席宇打開搜尋引擎查找禮服的圖片,可惜一眼望去都是婚紗,氣得他添上性別關鍵字。
「清醒點,朋友,我不是在說笑話,難道你打算在他擁有情人以後,還要跟前跟後,幫他們準備吃的喝的?你不會吧?」
「還有穿的跟住的呢,我什麼都能做,不過只有他而已,另一個我才不管。」
男同學早就被魏席宇破壞無數次的三觀,倒也不會因此崩潰,但仍是有些無奈:「這叫什麼你知道嗎?傭人!但是,傭人也不可能一輩子黏著主人,任何一對情侶都會希望得到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就算他不介意,他的情人一定介意,他們會牽手、約會、親吻甚至更進一步的事情,你不可能不迴避吧?」
魏席宇動作一頓,神情有些茫然。
「可是……他答應我……會一直一起……」
「美好的友情,不是嗎?但是在未來,如果他有了情人、伴侶甚至是孩子,他一定會以家庭為主,這個時間點他會陪伴家人,而不是喝成醉鬼的朋友。」男同學勸道:「朋友和戀人的距離是不一樣的,朋友可以聊天,可以玩耍,可以在煩悶的時候聚在一起喝酒抱怨,只是不可能為了你打亂生活的節奏,絕對不可能。」
其實,這套說法也不是絕對,但是對於魏席宇,男同學認為說到這個份上就差不多了。
魏席宇一語不發,他沒有失去意識,嘴唇與指頭時不時輕顫,但佈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看著前方,沒有焦距。
又過了一會,韓修斌在眾人的注視下,越過熱舞的大廳來到魏席宇的面前,輕拍對方的臉蛋試圖喚醒一絲神智。使人眼睛都快花了的七彩燈不斷切換閃爍,打在他的身上,魏席宇好不容易才認出眼前的人,原本不肯挪動的身體靠了過去,韓修斌在男同學的幫助下扶起對方。
魏席宇恍惚中聽見同學們瞎起鬨,他想反駁韓修斌不是他的情人,可男同學的勸言瞬間閃入腦中,他感覺自己被人用力甩了一個巴掌。
他望著那人的側臉,喝醉能讓他比平常更加肆無忌憚地觀察。
韓修斌面無表情,對眾人的調笑毫不在乎,彷彿只是垃圾一般,不需要搭理毫無意義的廢言。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但他隱隱約約記得,一開始韓修斌對相當苦惱,甚至因此勸他不要太常過來,後來勸不聽,便算了,只是經常皺起眉頭,抿抿唇,甚至斜睨著一臉傻笑的他,露出不悅,卻又沒有斥責。
他還記得那個表情相當可愛,讓他覺得胸口膨脹,有什麼在心臟那處肆虐搗亂。
想要永遠留在對方身邊,一輩子看著這張臉,想要挖掘更多別人不曾見過的表情,他會視作寶物藏進箱子裡。
但是,他今天才知道,朋友是不可能陪伴一輩子。
甚至、甚至也許……他並不想當普通的朋友。
僅僅只是有個亮眼的人站在身旁就讓他心如刀剮,萬一有天,出現一個比他更加接近這個人的存在……
心裡冒出了許多水泡,不抓會癢,抓了卻疼。
他知道韓修斌把他帶回家了,讓他喝水,要他洗臉,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叫他沖澡去去味道,他都聽見了,卻沒有給出回應。
他承認,他害怕了。
曾經看過這個人恣意翱翔的瀟灑姿態,他曉得對方擁有飛至更高更遠更加廣闊地方的能力,若不是被欠債的枷鎖困住,也不會落得如今只能在他的身邊慢步行走的處境。
水泡彷彿被一個個刺破,流出膿汁血水。
這個人會漸漸遠離他,會找到命定的摯愛,這雙手有一天會放開,並牽起另一個人,靜謐幽深猶如大海的雙瞳終有一天也會移開目光,映照出其他人的身影。
直到他們徹底分別,不再聯繫。
他難以想像這樣的日子,卻又覺得這並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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