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停下。
千萬不要猶豫,一定能趕上的。
不能捨棄這回憶、這往昔,那伴隨著自己的氣息聲音。
想要了解你更多更多,你願意嗎?
為什麼要隱瞞一切?因為我是敵人?
為什麼不說清楚?因為我不夠資格?
殘留在灰燼中的願望,我不能理解。
無論如何逃避,無論如何用謊言欺騙,他卻只能強迫自己面對現實。
被剝奪、打壓,還能承受嗎?
那響起的是悲哀的奏鳴曲,抑或是絕望的交響樂呢?
已經……無法回到過往了啊!
「菊,你已經達成目的了吧?」
壓抑悲傷的笑容,遠比直接流淚更加讓人心酸,更加讓人無法忍受,即使如此,本田菊依然面無表情,瞇著雙眼勾起那一貫的冷笑,宣揚自己的勝利。
「是啊!」
再次相見,只能是這種情況,命運的環節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脫軌、扭曲了?
「總有一天,你擁有的一切我都會得到,儘管沉浸在現在的幸福吧!時日所剩不多了。」
「……你究竟想要什麼?」
本田菊沒有回答,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王耀又笑了。
「我所剩下的早就不多了,謝謝你讓我知道你變了,你可以繼續奪取我的一切,但我總有一天會全數奪回來,這合約……我不簽名,現在的和平就當作是替未來來戰爭的鋪路吧!如果你仍然不改變想法,我們都不可能認同對方,所以是遲早的事吧?」
「你的提議我會仔細考慮。」
胸口的疼痛到底什麼原因呢?王耀沉痛地閉上雙眼:「小灣……怎麼樣了?」
「很好。」
「是嗎……」
那就好了,暫時先這樣吧!只要活得很好……只要他們現在沒有自己依然幸福,這段時間的思念,就不算什麼了。
王耀離開了,帶著令人心碎的苦痛,那是對本田菊徹底失望的表態。
本田菊依然沒有說話,表情沉靜得令人害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緊握顫抖的雙手,究竟想傾訴什麼?
你未表露的話語,我不敢猜測。
那使人墮落到無法自拔,那使人沉醉在其中不願脫身。
直到你親自說出口,我才願意拋開一切束縛。
靠在你那冰冷的胸前,低聲呼喚。
有聽見嗎?我的渴求。
有聽見嗎?我的懺悔。
「大人,您回來了。」
「嗯!」
接過部下遞過來的公文和資料,本田菊看了幾眼後皺起眉頭……看來,他一直擔心的事情,果然快發生了,那些知識份子會對自己的侵略活動造成阻礙……絕不能容許這件事發生。
想阻止他?不可能。
本田菊將文件交回部下手上,走進宅邸,眼神不自覺得瞥向本邸灣的房間,嘆口氣。
「小灣……怎麼樣了?」
「她很好,只是有些不滿,對屬下抱怨很多次您離開得太久了,請問您是否要先去見她呢?」
先去見她?
見了她,想起不久前對王耀的行為與態度嗎?
灣這麼喜歡王耀,這是要讓他增加對自己的愧責嗎?
不!已經走到這種地步了,他不允許自己回頭……又怎麼能在這時回頭呢?
「……先把事情處理完吧!東京,你跟我過來。」
「是。」
不光是對未來的戰事,還有自己領地,各種不安因素的對策,他需要好好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時間的步伐總是一時一秒的向前行進,不會間斷,從來都沒有誰……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其他人所拋離了,不進則退,就是世界的原則。
他,傲視一切,冷眼世間。
本田菊輕聲拉開房門,脫下那令人煩悶的軍服,坐在床邊閉眼沉思,儘管表情一點也看不出來,他真的感到相當疲累。
要先控制知識份子的思想,那些人想得太多,跟自己一樣,但理念不同之下,對自己的行為只會加以指責,他也沒時間設想他們妥協的可能性,只能用武力與權勢去壓制,再來,人身自由上也得做限制了,特別是有人望的人,說一句話就有可能對一般人民造成動搖,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只要說出危害到侵略行動的話,就是舊帳也必須翻出來。
為了自己的目標,他必須殘忍,不但是對別人,抑或是自己。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只有專制和統治才是一切,他必須握緊權勢地位這條韁繩,不能放開,多年來的堅持不可能輕易放棄,他也只會這種做法,所以……就算疲累、就算厭倦,也無法阻止自己……不然,他一定會回到那個誰也不見,誰也沒來救他的自己。
那種寂寞的日子,不想回去了,即使結局不理想,他也要貫徹他的決心。
但是為什麼?快達成至今努力的目標,明明該是開心的,他卻笑不出來、流不出淚。
這些年裡已經習慣不帶表情地與人相處了,他不該懷疑自己的情緒。
除此之外、除此之外啊……
一個軟軟的手覆上他攤在床在的右手,本田菊瞬間從思緒中回神,那感傷觸懷的情緒,這麼簡單就消失了。
真是不可思議,彷彿剛才的一切全是錯覺。
他知道是誰,一直以來,這雙小手的主人就是有辦法讓他不會沉浸在悲傷自責的情緒,讓他有辦法繼續抬頭挺胸向前走,也只有這個人,他肯讓她接觸到自己內心的其他情緒。
轉過頭,看到那個不應該在這種時間出現在自己房間的灣,而且看起來像是把他的床當成自己的床一樣,本田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暗自苦笑。
沒有男女間的尷尬,灣抱住本田菊的手腕,整個人攤上去,看起來睡眼惺忪的模樣,揉揉眼,臉上有著濃濃的疲倦。
「怎麼了?被我吵醒了?」
本田菊輕撫著灣的頭髮,那柔順的觸感,淡淡的香味,都讓他覺得很舒服。
那是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安適感。
雖然對灣窩在自己床上有些困惑,不過他也不是會問出「妳怎麼會在我房裡」這種話的人。
何況對象是她,自己也不介意,他樂於分享灣自己擁有的一切。
「嗯……我討厭東京,我要夜襲……」
小臉蹭著本田菊的手臂,灣喃喃了這麼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這兩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是怎麼回事啊?本田菊有種想問清楚的慾望,也開始考慮要不要調查一下灣到底讀了哪些書……本田菊沉默,突然想到這好像都是他那最忠誠的十二名部下找的。
「菊哥,你這次去好久喔……呼哈~」
「嗯……出去辦點事。」
敷衍地回答,畢竟這並不是能跟灣討論的話題,本田菊不希望她的純真遭受政治的汙染。
只要維持現在這樣就好,她什麼都不必知道。
王耀……恨他嗎?厭惡他嗎?徹底了解他的決心,開始準備對抗了?
在未來的戰役中,誰勝誰敗,還無法斷定。
王耀擁有無論如何都必須守護的弟妹,自己也有無論如何也不能捨棄的東西,可這個人終究無法明白他想要什麼,完全不明白……
呵!結果他在期待什麼呢?
看起來傲視一切,對任何事都不為所動,但不是這樣的。
「稍微一些原因而拖延而已。」
灣抬頭凝視本田菊的表情,眨眨眼,打個呵欠後努力爬起來,雙手輕拍他的臉頰。
「菊哥,你看起來好累喔!」
本田菊愣了愣,是他表現得太明顯了嗎?還是在灣面前就鬆懈了呢?
看著灣擔憂的表情,本田菊也不想猜測究竟哪個才是事實。
「嗯……可能吧!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停不下來了,已經行動就無法制止自己,和王耀對立的條件差不多都成立,佈局也已經擺好,只差實行而已。
用這雙手,毀了王耀的一切,將所有不安因子全數毀滅,然後……
「可是……」
灣努力爬起身子,拉起菊的手摸了摸,晃了晃小小的腦袋,將手貼在他的胸前。
「菊哥的這裡好像很難過。」
真誠,不帶輕視的話語。
關心,不帶嘲笑的意義。
溫柔,不帶惡意的心思。
深埋在內心深處,蓋上蓋子,鎖起來的心情,被發現了嗎?
不!也只有她會發現啊!
也只有灣,會給予自己善意,會讓他覺得有活下去的意義,不再認為自己是冷血殘酷的惡鬼。
偶爾拾起一點感情,也不壞吧?
灣從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不曉得他是如何剝奪王耀的一切,如何打壓她最親愛的大哥,甚至想將任勇洙也一併奪過來,正因為如此,自己才能得到她的關懷、她的笑容,才能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平靜。
如果她知曉一切,會怎麼樣呢……
抱緊灣的身子,將臉埋在她的肩上,不願讓灣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妳是這麼認為的?」
「嗯!菊哥好像要哭了。」
「是嗎……」
也許是因為,現在的自己真的還期待一點什麼吧?
也許是因為,現在的自己還在追求那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吧?
就像現在他懷中,這個人兒。
「小灣,妳不會離開我嗎?」
「嗯?我在這裡呀?在菊哥這裡,哪裡也不會去。」
灣不明白本田菊這話語深藏的真正涵意,不了解他使盡力氣最大的祈求與真心的告白,非常單純地回答了本田菊最想聽到的話。
這麼簡單、這麼自然。
聽見了嗎?傳達了嗎?我的願望,如果可以一輩字緊擁這個纖細的身子,該有多麼幸福呢?
這溫柔真是……殘酷啊!
「小灣。」
「唔?」
一個人,很容易害怕,抬起頭來,沒有人在他身旁,恐懼、恐懼,開始……自我厭惡。
事後才拋棄,跟一開始就捨棄,並沒有差別,都一樣殘酷。
這一次會不同嗎?他衷心如此希望。
「小灣,我……」
小灣。
小灣、小灣、小灣。
高興的事、幸福的事,總有一天都會消失,他雖渴望過,卻不相信永恆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就算獨處,沒有人陪伴也無所謂……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菊哥,怎麼啦?」
灣捧著本田菊端詳著,看著他悲傷的神情,好像怕失去什麼一樣,讓人想落淚。
她從以前就覺得,這個人很漂亮。
挺立的鼻梁,皮膚很白,細長的劍眉總是露出哀傷的色彩,漆黑的短髮又柔軟又漂亮,雖然相比自己高出很多,力氣也很大,但是身形纖細又修長,跟女生好像。
如風一般的存在,讓人捉摸不定,永遠也弄不透他的想法,那眼神實在過於深邃,可是,灣知道他現在很難過,沒有根據,她就是知道。
拉住她的小手,本田菊閉上眼,享受著她溫暖的觸摸。
「嗯!沒什麼。」
「可是……」
「我,總是只顧著自己的事。」
自私又殘忍,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一直道歉的情況,要是類似的情況不斷重複,罪孽深重的,會不會就是自己呢?
打開封閉自己的那扇窗的,並不是他,而是這雙願意接納自己的小手。
未來一定會傷害到灣,不管自己如何去避免也躲不掉,但是……他不能沒有她。
明明一開始的動機只是……但不知不覺,已經改變初衷了,就算王耀對他失望透頂,也無所謂了,只要灣還在這裡。
輕輕拉開灣的手,低下身子,將額頭貼上去,本田菊笑了。
「沒問題的,我……沒問題的,這只是……總有一天罷了,所以……」
那脆弱的笑容,在月光的反射下,顯得更加蒼白。
那近在咫尺的美麗臉蛋,輕觸的瞬間,灣的臉蛋又有一股強烈的熱意。
就像那時,感受到,珍惜的愛意,好遙遠好遙遠,讓她不敢深思的情感。
被抓住的右手腕、被擁住的腰,貼在一起的額頭,彷彿世界就在這一瞬間改變。
那是,只屬於他們,互吐情意的地方,雖然彼此什麼也沒說,但這段沉默,似乎就代表了一切。
「菊、菊哥!」
「嗯?」
灣呼喚的口氣顯得有些慌張,但本田菊依然回應得從容不迫。
「那、那個,那個那個那個……人家好累喔,好、好想睡……的說。」
說什麼都好,只要暫時從這頓緊張中離開,讓她可以再逃避一會。
要是醒悟了,就會改變一切,但她還不想破壞現在的關係。
再一下下,只要再一下下就好,繼續作著如親人般的夢。
「嗯!妳睡吧!」
本田菊沒有想太多,溫柔地放開她,看到灣二話不說,立刻撲到床上把自己包得緊緊的,像是在躲什麼一樣,那沉靜的瞳孔,閃過未知的情緒。
通紅的臉蛋,顫抖的身軀,兩人都沒注意到。
撫摸著柔軟的頭髮,輕湊上自己的唇。
「晚安,小灣。」
儘管妳還不清楚我的心意,至少這一刻,妳最親近的人是我。
我希望成為最了解妳,最令妳深愛的人。
妳在我這裡,哪裡也不准去。
妳在我懷裡,哪裡也不需要去。
有聽見嗎?呢喃的真心。
有聽見嗎?輕吐的表白。
遺留在殘骸中的渴望,我不能理解。
直到你親自說出口,我才願意拋開一切枷鎖。
想要了解你更多更多,你願意嗎?
「和路德維希簽訂契約?這一天終於到了嗎?」
拿起契約文件,本田菊瞇起雙眼。
「是的,您意下如何?」
「當然,就和他結盟吧!這種結果我早就預料到了,正好對方先提出要求,答應了便是,契約內容並沒有問題。」
丟下文件,露出無奈般的嘲諷神情:「那個美其名是個聯盟,但說到底還不只是個可笑的幌子……阿爾不參加,沒甚麼人拿它當回事的,乾脆我們也退出好了,隨便他們譴責,這也可以顯示出我們的誠意吧,路德維希,我會親自跟他見面。」
「是,那麼關於那些浮動的知識份子……」
「和之前一樣,照我的話去做,對於那些人,不必手下留情,他們的觀念礙著了我的行動,取締留言蜚語和反戰思想、對報章雜誌與文章進行監督,反抗者,關進牢裡,不須同情。」
「在我和名古屋、京都、大阪離開宅邸去和路德維希見面的這段期間,小灣就交給你保護了,不能離開她的身邊。」
「是!那麼容屬下告退。」
手指輕敲文件,本田菊緩緩地深呼吸,歷經幾年,權力鬥爭與侵略準備,讓他的面容看起來更加嚴謹緊繃。
簽下名字,正式分道揚鑣,因為王耀會加入對抗自己和路德維希的聯盟吧?
不平等契約應早已看清自己的決心,那麼,他會怎麼做呢?
未來鬥爭的構圖,也早就有個底了,只差在時間的兌現。
可以下手了吧?王耀?
什麼殺不了自己這種話,根本不想聽。
如果無法敵對,多的是辦法讓他不得不持刀上戰場,願意給自己致命一擊。
現在……
現在,再讓自己做一會的夢吧!沒有被毀壞,那不可思議的夢境。
閉上眼,休息一下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