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對方道別,回到空無一人的房間,他默默地站在原地。
突然,他捉住頭帶用力扯開,鬆手令吸收雨水而變得厚重的頭帶掉在地上,濺灑出小小的水漬。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全身因濕透而感到寒意,原本雜亂的頭髮也濕漉漉的,一滴一滴地滑至髮尾滴落。
滴答、滴答的,非常緩慢且規律地滴濺在地板上,宛如象徵時間流逝的分秒聲。
不喜歡夜晚,卻又相當熟悉這個殘酷的時間,好多好多無法挽回的事情都是在夜晚發生,可正是因為遭遇了這些事,才會在那一天遇見那個人。
這就是諷刺的因與果關係。
深信自己能夠違抗命運,因為擁有那份「力量」,可他還是錯了。
而那個男人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還沒有想起來,就算恢復記憶也不會意識到這所謂的錯誤。
像個傻瓜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朝他伸出援手。
追尋過往、回溯記憶,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懷念至極。
「我……最討厭你的溫柔了。」
跌坐在地上,傑多咬緊牙齒低聲說道。
不要接近他、不要親近他,最好是將他拋得遠遠的,不再費心關注。
他並不值得擁有這一切,所以,拜託不要讓他有所眷戀。
這一晚,傑多懷抱著冰冷的身軀,一遍又一遍地想著。
那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一點,卻還是不斷地自我告誡。
唯有這麼做,他才能夠接受生前的經歷,並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心……隨著體溫,漸漸地變得冰冷。
「嗯……三十九度,你的病名叫作感冒,而且已經嚴重到發燒的程度。」
拿著溫度計,生前是自動人偶創造者的白袍博士沃肯冷靜地宣布。
被迫在床上休息,因發燒雙頰通紅的傑多相當不甘心:「那個一定……壞掉了。」
「唉,為了遮掩尷尬就將事情怪罪到溫度計上,真是要不得。」
「咳!少……囉嗦,一副可疑至極的、的樣子,誰會……相信你的話?咳!搞不好博士的稱號,是你自……我感覺良好自己……定的。」
必須接受他人的照顧,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可腦袋昏昏沉沉的,身體也虛弱地無法做出反抗,而且會淪落到這般地步還是得怪自己。
只因為心情煩躁就渾身濕透待在房裡了一整個晚上,不知何時昏過去,直到早上大小姐正巧經過順道查看時,才發現他出事並找來沃肯救治,真的太大意了。
「博士,這個要放這裡嗎?額頭上?」
綁著兩條馬尾的自動人偶少女多妮妲高舉著濕淋淋的毛巾問。
「是的,多妮妲,這樣才能有效幫助傑多退燒,不過水要先擠乾。」
「擠乾?為什麼?等它自然乾就好了吧?」
說著,多妮妲直接將毛巾丟在傑多頭上,啪的一聲,濺得對方臉上都是水。
「好痛!妳……咳,想殺了我嗎?」
「多妮妲,傑多的病情會加重的,擦乾淨。」沃肯遞上一盒衛生紙。
「人類怎麼死了還是一樣麻煩?」
嘴上頻頻抱怨,多妮妲還是乖巧地收拾自己惹的禍,只不過是用相當不溫柔的方式。
「原來亡者也會感冒,讓我大開眼界。」大小姐在一旁發表感想。
「混、混蛋……這種……該死的敵人,隨便就……就能打敗了,咳、咳咳咳。」傑多說得有氣無力,腦袋疼得無法專心思考。
「病成這副樣子還有體力胡說,身為同伴我感到與有榮焉,可小孩子還是安靜躺著休息,對彼此都是件好事。」沃肯說:「不用擔心,大小姐,傑多只要吃個藥就會好了,造成妳的困擾真是抱歉。」
「沒關係,我沒有擔心,只是如果你們不能行動的話會很困擾。」
「不准把我當成普通的小孩子……嗚!」
只是單純想要坐起身,腦神經就抽痛不已,傑多抱著頭哀鳴。
沃肯見狀也只能嘆氣,這個孩子真是不聽勸且學不到教訓,這下子病情不加重也難了。
「你還是認命一點,聽話把藥吃了,然後睡一覺吧!身為病人就應該要乖乖休息,不要再做那些會耽誤病情的事,多此一舉、得不償失。」
「別開玩笑了……咳!這點小病怎麼可能……擊敗我。」
「好心將你從鬼門關救回來,別不懂得感激,雖然我們已經死了。」大概只會再死一次而已。
「哼!是你自己多管閒事,又不是我……我強迫的,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怎麼能夠在這裡倒下?不準……咳咳咳!不準攔著我,庸醫。」
沃肯微微一笑,抽出針用力往傑多的頸部刺下去,滿意地看見對方眨眼間便失去意識。
「沒有多少人敢說我是庸醫,這個小鬼。」
「哈哈,這就叫作報應。」多妮妲滿臉開心地拍著手,還不忘戳戳傑多的臉頰替沃肯出氣。
這時房門被用力撞開,阿貝爾驚慌地跑進來。
「大小姐,聽說傑多生病了?」
他第一眼就先看見趴在門邊的沙發上,默默翻書的女孩,接著發現躺在床上的傑多,對方通紅的臉露出難受,似乎正做著不太安穩的夢。
阿貝爾受到不小的衝擊,總是活力十足的小孩兒從未有過這麼虛弱痛苦的模樣。
「肯定是淋雨造成的,是我不好,如果多注意一點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阿貝爾不禁開始怪罪起自己,傑多並不是經過嚴加鍛鍊的劍士,怎麼禁得起風寒?可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帶對方去避雨。
「那是傑多自己的問題,阿貝爾。」哪有人濕著身子在房裡待了一晚。
「是報應喔。」多妮妲覆述。
「可是不管怎樣他都生病了,萬一……」
「你太容易擔心了,阿貝爾,傑多只是沒有做好保暖,再加上太過疲累,變成傷風感冒還引起了發燒,雖然有點嚴重但不會有事,剛才還不肯休息,被我打了一針才肯認命。」沃肯滿不在乎地解釋,其實正確來說是被剝奪反抗的機會了。
「你打了什麼?」他記得這個人的針有點……不、不只一點危險。
「想要試試看嗎?真的很好奇的話。」沃肯笑得很燦爛,再次拿出閃著寒光的針。
阿貝爾連忙搖頭:「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這個男人應該不會陷害同伴,故意讓大小姐的戰力受到損害的,雖然他隱隱約約聽見傑多的夢囈裡夾雜著「打針好可怕」。
「真可惜。」沃肯略帶遺憾收回武器。
「博士,那打在我身上好了,這樣就不會浪費博士的好意。」
「那怎麼行呢?多妮妲,萬一妳出事了怎麼辦?」
所以果然有問題嗎!
大小姐闔上書:「博士,傑多什麼時候才會康復?」
「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還得觀察他恢復的情況,順利的話應該不會超過一個禮拜,雖然年幼但傑多並沒有那麼脆弱。」
「大小姐,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希望妳能允許我這陣子留下來照顧他。」
阿貝爾無法留下抱病的傑多外出,他會無法安心的。
「這樣就會少兩個戰力了,是很嚴重的損失,原本我相當中意傑多的特殊能力才會優先蒐集他的碎片,想不到會變成這個樣子,真是預料之外。」大小姐沉思:「沒有辦法了,保險起見,我必須設法再喚醒一名亡靈。」
「咦?可是,傑多……」
大小姐一直以來都是為了讓傑多能夠恢復更多的記憶,才將戰力集中在傑多身上,卻只是因為生病就擱置不管了嗎?
「這是不可抗力,既然他無法給予幫助,我就只能尋找別的人選了,傑多康復後我還是會考慮繼續蒐集他的記憶碎片,然而現階段還是需要新的戰力。」
大小姐說得十分無情:「強者為王,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你們比我明白吧。」
「……」
「既然你打算照顧他,我也會將你排除戰力,走吧,博士。」
「再見了,阿貝爾,小鬼這幾天體溫會上升,很容易出汗,如果清醒了就讓他服用床頭的藥。」
「博士,等等我啦。」
將事情交代完畢,沃肯尾隨著大小姐離開,多妮妲則小跑步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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