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精靈族頻繁出現刺客,有什麼線索?雅清柳。」
說著,鷯看著逕自陷入沉默的雅清柳,也不催促,耐心等待對方回答。
正如同鷯所說,最近精靈族發生大量的異常,其一是反叛者不斷朝精靈族出手,其二是雅清柳一直遭遇刺客的攻擊,神族與龍族也因此減少了犧牲者,此事態令鷯不得不前往精靈族了解情況。
對於這一點,雅清柳倒是覺得有機可循,畢竟王宮首次被刺客入侵的時間點,差不多是在「那一天」,也就是發現活死人後沒多久。
但究竟為何被當成目標,他卻沒什麼頭緒。
殺死活死人的是鳳麟,而他會燒掉所有的屍體也是逼不得已,何況之後神龍兩族都做了與他相同的事情,沒道理只有他被記恨。
想起那天活死人所說的話……雅清柳眉頭一抽,神色不悅。
真是噁心至極,好像把他當成了所有物一樣。
「他們似乎沒有殺害我的打算,也許只是要利用我做什麼事情吧,不過,實力弱得不值得一提,您無需掛心。」
畢竟要入侵王宮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除非有內應,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行動時身邊必定有值得信賴的對象跟隨。
「那麼便好,別大意。」
「嗯,您找到他們的藏匿點了嗎?」
鷯點點頭:「自天界使用魔性之法,比預料來得容易察覺,然而,此刻並非突襲之機。」
「我明白,他們宣揚邪教不只是虛張聲勢而已,究竟擁有什麼樣的招數我們還不是很了解,貿然前去只會落得兩敗俱傷……不,或許會被殲滅,但是若再不想點法子,神界可能會因他們而毀,必須盡快想出對策。」雅清柳抿緊雙唇。
眼見族人一個個死去,他卻沒有辦法作出補救,這種無力感是相當痛苦的。
這時,鷯輕拍著他的肩。
「別多想,終有辦法。」
雅清柳怔愣後苦笑:「想不到會被您安慰,真不像是您會說的話,不過……謝謝您。」
要他不要多想是不可能的,雖然他並非如此執著且深愛王位,但,他的個性不容許失敗。
自小,他便是做什麼都不曾感到難處的優等生,太過順利了的下場,讓他無法對任何事抱有熱情,長大後屢次踢到鐵板也只有挫折,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無論是他的身分,還有……
雅清柳的雙瞳蒙上一層晦暗,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您該回去了,不能放著神族不管吧。」
轉移話題,雅清柳站起身……瞬間,他頭昏目眩,腳步一個不穩。
「雅清柳,不要緊吧?」
鷯伸手護住,雖然表情不改,但口氣卻是飽含著十足的關心。
那一刻,雅清柳很想哭。
這是他的選擇,明明沒有資格掉淚的。
煩惱的事情、痛苦的事情,都沒有人可以一同討論。
這種日子還必須持續到什麼時候?
有一天,他或許會自行斬斷違背道德、也沒有以愛情相連的關係。
「我沒事……謝謝您,陛下。」
說是如此,雅清柳卻沒有獨自站著的力氣,那虛弱的模樣看得鷯難得蹙眉不解,他伸出另一隻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間,卻又沒有發現發燒的跡象。
「雅清柳……咦?」
這時才趕過來的鳳麟正巧撞見兩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樣,不禁傻愣在原處,來回望著。
「陛、陛下?你們在……做什麼?」
為什麼會抱在一起?
他記得雅清柳相當討厭肢體接觸,除非逼不得已,否則連單純的碰觸都是厭惡的。
鳳麟突然覺得內心十分不舒服,好像被奪走了屬於自己的寶物一樣,可這樣的想法又相當奇怪,他無法清楚解釋那矛盾的心情。
「雅清柳身體不適。」沒有注意到鳳麟神色有異,鷯解釋著:「也許是疲勞而生。」
「啊?身體不舒服?」
鳳麟一聽,緊張得什麼事都忘了,連忙衝上來:「怎麼會突然不舒服?哪裡不舒服?生病了嗎?需要看醫生嗎?我、我我我馬上去把他們拖過來!」
雅清柳搶在第一時間拉住鳳麟,若真的找來醫生事情就嚴重了,這個傻瓜只會一逕地在那邊衝動行事,都不會事先想想。
「我沒事,別亂來。」
「哪裡你沒事啊?你看看你,瘦成這什麼德性?難怪陛下會這樣說!」
鳳麟氣急了,一把捉住對方的手腕,鷯也不知為何順勢鬆開手,把人交了過去。
一眨眼之間,雅清柳已經跌進鳳麟的懷抱,那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香味令他懷念。
「有事,先走一步,雅清柳,多注意。」
鷯永遠惜字如金,明明眼前兩人的相處模式相當奇怪也沒有多加詢問,說完並點頭示意,十分乾脆地轉身離去。
雅清柳突然覺得有些尷尬,雖然鷯神色自若,他卻覺得那眼神好像知道了什麼。
「喂,別看了啦!你到底要不要去看醫生?」
什麼嘛……那戀戀不捨的眼神,明明他還在這裡,卻只顧著看陛下。
鳳麟想著,沒有自覺剛才的語氣很酸。
「若看了醫生,就會被人發現我與某人有不尋常的關係。」雅清柳瞪他一眼。
他身上到處都是鳳麟留下的痕跡,好在這些年來沒有受到什麼需要醫生治療的重傷,且小傷他能自己醫治,否則事情早就穿幫了。
鳳麟一怔,瞥眼瞧見被衣服遮掩僅露出一點肌膚的頸部,有淡淡的紅印。
想起上一次是如何深埋進對方的身體的鳳麟紅透雙頰,努力不去回想衣服底下的春光。
「可、可是……陛下說你不舒服……」
「小事,只是連日工作才會有些困倦,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了。」
雖然這麼說,但雅清柳看起來依然疲累至極,看起來絕對不是只需休息一下子。
鳳麟曉得雅清柳只是在逞強,但又不曉得該怎麼做,雅清柳一旦強硬起來的難搞程度他是親身體會過的,不論是誰都說不動。
想了再三,突然,鳳麟一把抱起雅清柳。
「你,做什……」
若不是四周正好沒有任何人,雅清柳絕對不會同意鳳麟這麼做,他不明白對方打算做什麼,只偷偷地貪戀著對方的溫暖,一時覺得困倦至極。
直到嗅到了清淡的花香,雅清柳驀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何時睡著了。
雖然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但想不到他會這麼快就昏睡過去。
是太過疲累了,又或是……
雅清柳望著鳳麟粗獷的臉龐,一時失了神。
沒有注意到那直直望著的目光,鳳麟把雅清柳輕放在一張椅子上,明明歡愛時是那麼粗魯,卻總是在令人訝異的地方給予溫柔……
真是,不明白啊,雅清柳在內心苦笑著。
所以他才會一直放不下手,明知道兩人的關係不正常,還是沒有拒絕的勇氣。
「雅清柳、雅清柳。」
鳳麟輕拍著他的臉頰:「我本來想把你帶回房間的,可是後來又想想,待在這裡你應該會比較舒服吧?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跑到這裡躲起來,每次要找人真他媽的辛苦。」
「嗯。」雅清柳應了聲。
但鳳麟又何必連這種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若是殘忍以待,至少他還能在尚未完全陷進去以前瀟灑離開。
真的很傻,哪個男人會願意在明知道對方不愛自己,卻仍是願意被擁抱?
雅清柳倚著手側趴在桌上,自然精靈們圍了過來,開心地打轉。
他瞇著雙眼看著對方,瞧得鳳麟一時不太自在。
「呃、啊……那、那個……」
鳳麟慌慌張張地在四周不曉得找什麼,刻意不去看雅清柳的目光。
其實,雅清柳有時會讓他害怕。
在那澄澈的雙瞳裡,偶爾帶著令他莫名心虛的含意,他沒辦法去細想,就擔心會聽到那彼此都一直沒有清楚坦白的答案。
「啊,找到了。」
鳳麟鬆了口氣,急急忙忙地捧著一個盆栽遞到雅清柳的面前。
那是一朵十分美麗的花朵。
銀白色的花瓣高潔而帶著雅致,花瓣尖端微微捲曲而翹起,染著蘋果綠的青澀色彩,晶瑩的露珠滑落蕊心,而花莖則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葉片又圓又肥,十分可愛討喜。
「這是……」
自神界看過無數的美麗植物,但這朵花還是深深吸引了雅清柳。
他怎麼都不曉得精靈族王宮花園多了這麼一朵高雅的花?
「我看你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所以去外面找找,剛好聽見有花朵是百年才綻放一次,正巧就被我給碰到了,運氣真好,所以我就趕快摘一朵回來給你看,還好這花生命力很強,而且可以種在盆栽裡喔!拿去養吧?」
這些話沒有想要強調自己辛苦的意思,耿直的鳳麟只是實話實說。
「叫什麼名字我忘光光就是了…….呃,不過這也不重要啦。」
雅清柳沉默一會:「你說這是去哪裡摘的?」
「喔,城外啊,忘記是哪裡了,總之我去森林繞個幾圈就找到了。」
「你這個大笨蛋!」
被狠狠地揍了一拳,鳳麟半點也感受不到痛,只是覺得很莫名其妙。
「做什麼啊?沒事幹嘛發飆?」
鳳麟握住那拼命亂揮的手,剛才那一下打得可真是用力。
「喂喂喂!小心一點,萬一手受傷了怎麼辦,你們精靈一向脆弱到見鬼的程度,你幹嘛打得這麼大力虐待自己?」
包覆著他的手好溫暖……雅清柳不禁紅著臉,但還是嘴硬怒罵。
「蠢蛋!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情況?私自外出若是遇上了叛軍那該如何是好?你想被綁架給龍族帶來麻煩,將整個神界拖下水嗎?做事情前為什麼不先多想?我應該要慶幸你只是繞幾圈而不是一整天都在外面嗎?」
「耶……」
事實上他雖然沒有外出一天,但卻找了一個晚上,這絕對不能說。
鳳麟垂頭喪氣:「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嘛……你不是想出去玩嗎?可我們都很忙,我又沒辦法陪著你保護你,才想說一下子就好,帶個禮物只是想看看你的笑容而已……何必這麼兇,我還以為你會很開心的。」
雅清柳一愣,這朵花……是特地為了他而摘的?
一時間,他的心口變得很暖,一抹紅暈染上了那白皙的臉蛋。
兩人交握的雙手熱得發燙,難以抑止那怦怦狂跳的心臟。
「我……」雅清柳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無可否認自己再次受到動搖。
鳳麟總是有這個本事,三言兩語就能撩撥他的心。
最後,他垂下頭:「你這個傢伙……就像罌粟一樣危險啊。」
「啊?什麼意思啊?你是說我有毒嗎?太過份了。」
沒錯,就是毒啊,是難以抗拒的劇毒,雅清柳嘆息。
所有的冷靜、淡然,在鳳麟面前全化為烏有,沒有絲毫的殘留,只僅僅用最後的一絲理智保持著顏面的無恙。
但若是肢體接觸,甚至連偽裝都做不到,舉止放浪得連他都不敢相信。
那是陌生的自己,只願意展現給鳳麟看的另一個自己。
厭惡被覬覦的美貌,可如果可以捉住鳳麟的目光,他會覺得,擁有如傾國傾城的女子面容與雪白的身軀也未必是壞事。
畢竟,性格不討喜的他也只剩下這些優點了。
就是這種作賤的想法,讓他每每在自我嫌惡過後,還是投入了對方的懷抱,任由對方不太憐惜地索取自己、發洩慾望。
一直告訴自己不行這樣,可注意到時,已經……
「雅清柳?我……又說錯什麼啦?」
鳳麟不懂雅清柳為何突然沉默下來,看起來不太像是還在生氣,可什麼都不說又讓他好慌張。
他就是笨嘛!哪裡猜得出人家的想法,尤其是雅清柳捉摸不定,近年來更是反覆無常。
「不,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鳳麟傻愣住了。
雅清柳……居然跟自己道歉?
自尊心高傲的雅清柳很少會道歉,何況鳳麟也曉得自己有錯,即使只是想博得對方一笑,但罔顧安危私自外出的確不對。
突然,雅清柳抬起頭。
那雙眼眸,閃過了一瞬的柔和,鳳麟一時反應不過。
好美,美得令人驚艷。
雅清柳很少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且近年來不知為何更少了。
雖然他覺得雅清柳在被他占有時,那脆弱哭泣又充滿熱情的模樣很性感,大大滿足了大男人征服的心理,但這淡淡微笑著的表情更加吸引人。
他捧起雅清柳的雙頰,對望著,猜測彼此眸光透露的含意。
情不自禁地,鳳麟吻上了那疼到心坎裡的眼,雅清柳也伸出冰涼的右手撫上他的臉在頰邊印上一吻。
宛如給予著承諾的親密舉動,鳳麟深深一震。
鳳麟吻上了雅清柳的雙唇,好甜、好美,就像蜂蜜一樣。
「嗯……唔……」
從柔軟的雙唇溢出的呻吟,刺激著鳳麟的思緒,他抱起雅清柳,取代對方的位子並將人安置在雙腿上,緊擁著加深了這個吻。
「啊……」
輕喘著,雅清柳倚靠著,呼出的氣息讓鳳麟渾身顫慄。
這樣的感覺,好奇怪。
他摀著紅透了的臉,摟緊雅清柳,不想被對方瞧見這般模樣。
太奇怪了,心臟狂跳,身體發燙發熱,變得不太像自己了。
他們明明有過那麼多次更親密更羞恥的經驗,可現在好像初戀的害羞悸動,又該怎麼解釋。
鳳麟用力搖頭,撇開奇怪的想法。
激湧翻騰的這股情緒所表達的意思,他還是像以往一樣忽略了。
雅清柳根本不是他的初戀,他喜歡的是那個已經得不到的女孩,不會是雖然容貌美麗卻有著男性身軀的這個人。
會想要疼愛對方,是因為他們畢竟是自小認識的朋友。
會想要擁抱對方,是因為儘管不願詔告天下,雅清柳確實擁有充滿著禁忌誘惑的身體。
「剛才你在和陛下說什麼?」對於剛才兩人的親密,鳳麟還是很在意。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和陛下除了討論反叛者,又有什麼話題可聊,你們不正是因為精靈族目前情勢緊張才前來關注?」
「呃,是沒錯啦……」不過他遲到了,鳳麟搔頭。
「雅清柳,那個……如果戰爭順利結束,你想要做什麼?」
「如果能順利結束,你我都還會是領導國家的王,問這什麼沒有營養的問題?」
「不、不是啦!你誤會了,我是說除了國王以外,還有沒有其他想要做的事情?畢竟難得可以喘一口氣,比方說出去玩玩之類的。」
「這個啊……」雅清柳半瞇著眼。
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全是不可能發生的夢。
「還能做什麼呢?這不是可以輕易捨棄的位子,一旦事情結束,我們只會變得更加忙碌,盡力守著王位,然後,終有一天你我都會成婚、傳宗接代、培養繼承人……一直一直,到年華逝去,就……像父王和母后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身邊沒有愛人相隨。
「早已無法像過去那般自由了,我們也會越來越生疏吧。」
「雅清柳……」鳳麟無法反駁他,無法在看到那悲傷的神色時給予安慰。
因為,雅清柳說的是事實。
他們的未來只能為了一族打拼,不能像孩提那樣一時興起就前往令一族與對方出遊玩樂。
雖然並非永遠見不到面,但這樣的分別是遲早的事情。
突然,鳳麟用力抱緊雅清柳,摟住那抹不捨。
「怎……麼了?」
「沒關係,就算不能經常見面,有空時我還是會去找你,你也是,一有空可以找我啊,只要有機會碰面就行了吧?雖然會有點寂寞,可至少我們生辰那天一定會碰面的,到時我們可以儘管聊,閒聊瞎扯,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雅清柳微微一顫,抿了抿雙唇,黯下臉:「你真是個笨蛋啊……」
以為他會滿足於「朋友」這層關係?
鳳麟並未聽見這聲低喃:「喂,雅清柳,你吹個笛子好嗎?」
望著那滿心期待的表情,雅清柳胸口一盪:「好吧,反正這個機會也所剩不多了,為了避免在忙於政事時還被某人叼擾,趁早將你打發掉也好。」
即使語帶不耐,雅清柳其實是很開心的。
自懷中拿出一支笛子,嘴角湊上,吹出悠長的旋律。
月光灑落青藍色的光芒,七彩的自然精靈嘻嘻歡笑著,樹葉沙沙作響,似乎,大家都在聆聽雅清柳的吹奏。
令人心神蕩漾的溫柔笛聲,為什麼性情淡泊的雅清柳會吹出這樣的聲音?
那瞬間,他們對視,鳳麟捕捉到抬眸一看的目光。
忽然,他想起剛才的對話。
這樣的閒適不會是永遠,他們會逐漸遠離的,為了王位、為了國家、也為了人民。
但……若能早日擁有子嗣,不就能將傳遞王位的日子提早了嗎?
冒出了這個想法的同時,鳳麟豁然開朗。
「解決的辦法居然這麼簡單,根本沒必要分開啊。」
說著,鳳麟摟著懷中的人兒:「雅清柳,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聽得出語氣很興奮,看來是發生了好事,雅清柳也覺得開心。
「你說,我在聽。」
「我決定要結婚了。」
喀咑,似乎聽見了某種東西掉落的聲音。
雅清柳立刻睜開眼,抬頭望著那像是在對自己炫耀著什麼的鳳麟,不敢置信。
喉嚨乾澀,不是因為剛才的激情,無論吸進多少空氣,在這一瞬間,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兩人仍相擁著,身體卻異常發冷。
雅清柳的心靈跌進了絕望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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