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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5日 星期三

《鳳柳》初戀(三)

回想與鳳麟相識、熟悉,直至戀上對方的經過,雅清柳不免想要苦笑。

這份感情來得太快,連他都有些招架不住,想要放棄,卻沒有一個能夠堅定決心的理由,明知道只是苦了自己,他還是喜歡鳳麟。

愛上同性,還是那麼遲鈍的人,是否就意味著一定會受傷?

他也曉得對方並沒有義務回應這份感情,是他太傻了。

突然,雅清柳很希望他的遠親,也就是父王蘭德列維逝去的表兄夜蓮能活著,聽說對方也喜歡男人,且正是引發戰爭的異母弟弟宵月,若沒有被陷害而死或許就能與對方談談了。

回到精靈族,才剛踏入王宮,雅清柳不意外發現蘭德列維正等待著。

以眼神示意,他已經曉得對方的想法,懷著複雜的心情,默默地尾隨在後。

「碧羅西的婚禮還順利吧?」

一走進辦公室,蘭德列維立即單刀直入地問,雅清柳聞言點頭。



「那樣便好,由於先前戰爭的混亂,短時間內已經不容許在有變數發生,這次包括我的七族王之所以派遣你們前去祝賀,為的就是以友好姿態撫平人民心中的不安,尤其王后還是平民……所幸,她的特殊身分也只有特定人士知曉。」

若人民知道人族王之后是引發戰爭的罪魁禍首之女,肯定會引起不小的騷動,雅清柳心想。

相較之下,平民這層身分比較容易處理,那只是自古以來的不成文規定,也因此才會有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的人存在。

「我們可以不去計較那位無辜的少女,但是佛爾利亞卻無法接受,只是迫於無奈才願意配合我們,而皇子的情況又更複雜了,誰都不會想到他竟然願意幫少女求情。」

雅清柳垂下臉,露出不易察覺的晦暗。

在闇表示願意贖罪的那一天,龍族王似乎有意要殺了她,鳳麟制止的舉動震驚了所有人,甚至連闇本身可能也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做。

雪宮則隱約查覺到了,但看起來不太願意說明。

「如今他們的關係變得有些複雜,我會去勸說佛爾利亞,至於龍族皇子,你與他較為熟稔,為了不讓那孩子再次走上歧路,這陣子就多加關照吧。」

蘭德列維十分無奈,拍了拍雅清柳的肩膀。

「……是的。」他仍是低著頭,僅僅表示理解。

其實若是可以,雅清柳想要拒絕。

被甩開的那一下讓他得知,鳳麟不見得會接受自己的勸說,可無論這是鬆了口氣的劣根性也好,真誠的關心也罷,他都沒辦法放下對方。

「雅清柳,你不要緊吧?」

雖然嚴肅、不假辭色,畢竟還是一位父親,似乎察覺到雅清柳有些不對勁,蘭德列維詢問著。

「生病了,又或是這一趟令你疲累,是否應先去歇息一會?」

雅清柳微愣,搖搖頭:「不,沒有的事,孩兒只是正好在想些不足為道的事情,讓您擔心了很不好意思,父王。」

並非不值得一說,而是不能說。

也許他的父王有了已逝去的表哥的這個前例,並不會在意自己愛上同性一事,可他不想為了沒有回報的感情令家人擔心。

「可你的氣色看起來並不好。」

「您多心了,不過或許正如您所說,只是因這一趟疲累了一點而已,孩兒這就先告退。」

不願再多說什麼,雅清柳揖手退下。

走出辦光室時,他不禁看向外頭。

自由自在、翱翔於空,那應當才是最適合鳳麟的模樣,如今卻為情所困,他們相識的時間明明比較長……

雅清柳拼命搖頭,他又在胡思亂想了。

跟時間沒有任何關係,只要他還是男性就不可能存在著機會。

真是殘酷的世界。

「雅清柳,你回來了呢。」

一名身穿華貴衣裳、水藍色長髮的氣質美女帶著淺淺地笑,以優雅的姿態緩步走向雅清柳。

「母后。」

那不冷不熱、僅點頭回應的態度並沒有讓精靈王之后──伊美妮亞‧靈日,因此退卻。

她包容地笑著,握著雅清柳的雙手輕輕抬起。

「好孩子,待會有什麼事情嗎?」

想起父王的囑咐,雅清柳遲疑了會,最終仍是搖頭。

鳳麟應該不希望有人打擾,貿然前去只會鬧得不歡而散,即使他確實有些擔心對方。

「不,並……未有任何要事的,母后。」

「那麼,陪母后散個步,好嗎?在附近的庭園就好。」

「好的。」

牽起雅清柳的手,伊美妮亞十分開心地拉起雅清柳走向庭園,那是喜好美麗事物的精靈族最美的景點,神界最珍奇且難以找尋的植物,大部分都在這裡一同呈現出最夢幻的景像。

薄而透明的夜之花、清風拂過會叮鈴作響的鈴之樹……各式各樣的草木花朵,還有閃爍著七彩柔光、嬉戲玩鬧的自然精靈,是帶著神秘的夢幻庭園。

雅清柳與伊美妮亞一同漫步在散發出清淨之氣的庭園裡,嗅著芬芳。

他轉頭看著自己的母后,貌美、賢慧,是名溫柔得足以令所有男人欽慕的貴族女性。

雅清柳的外貌與伊美妮亞十分相似,只是,他沒有對方容易親近的氣質與性格,是個無趣的人。

大家都會比較喜歡像母后那樣的女性吧,他想。

「傻孩子,別擺出這樣的表情,可惜了這麼可愛的臉蛋。」伊美妮亞輕彈了一下雅清柳的額頭:「難得徜徉在這麼舒服、這麼會令人感到幸福的環境裡,不趁機會享受不是太遺憾了嗎?」

「母后,以可愛來稱呼,我並不會感到高興的。」

儘管容貌如女子般秀麗,他仍是個男人,何況大部分的精靈容貌都十分美麗。

「但是在母親的心裡,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可愛的呢。」

領著雅清柳在一張石椅坐下,伊美妮亞的笑容帶著憂心:「過來這邊坐吧,孩子,然後是否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看起來並不快樂。」

「為什麼連您也……我跟平常一樣的,可剛才父王也說過一樣的話。」

「是嗎?蘭德列維果然也發現了,孩子的事情,作父母的是最了解的了,你認為自己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們知道的,你有些悶悶不樂呢。」

伊美妮亞認真的目光讓雅清柳這時才發現,剛才突然提及一同散步,是因為注意到他的變化了吧。

他知道,自己擁有一對非常好的父母。

可為什麼他會是這個樣子?

「我沒有事的,母后。」雅清柳垂下眼簾:「很感謝您的關心。」

「真是的,你這個傻孩子……」

伊美妮亞苦笑,將雅清柳攬進懷裡:「不願說的事,我們不會勉強,但還是希望你記得,你是可以盡量依賴父母的喔。」

母親的聲音,如搖籃曲,十分好聽。

「雅清柳,你是個好孩子,儘管你有多麼早熟,偶爾也是可以向我們撒嬌的。」

雅清柳閉上眼,在母親的懷裡小憩。

「好了,看看我,讓氣氛變得這麼嚴肅。孩子,多陪母后一會兒好嗎?天氣這麼宜人,景色也十分美好,趁著機會再歇息一會吧。」

「是的,母后。」

溫柔的女人,溫柔的話語,那是他的憧憬,非常渴望能夠改變的目標。

然而有些東西,是他怎麼努力也無法觸及的。





一想到鳳麟,雅清柳的心情不太舒坦,不過告別了伊美妮亞後,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轉身走出王宮。

即使內心有諸多抗拒,也還是無法否認自己想要看看對方。

他知道被迫祝賀婚禮的鳳麟這時是不可能留在龍宮的,正如父王所說,鳳麟與龍王的關係變得十分複雜,誰也不肯低頭,何況這次的事件沒有對錯之分,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找尋並沒有花太久的時間,他很清楚不願意回去的鳳麟此刻會出現在哪些場所,但有時他希望自己不要這麼了解對方。

即使了解了,也不見得能變成那人的唯一。

一走進酒店,雅清柳立刻揚起袖子掩住口鼻,露出一絲厭惡,精靈大半清廉寡慾,並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地方,聲色場所也比其他族少上許多。

瞧見貌美異常的精靈,不少人都行注目禮,不喜歡成為交點的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忍著不快越過眾人,他在一間包廂找到喝得酩酊大醉,甚至連他走進來都沒有察覺的鳳麟。

「醒醒,堂堂的龍族皇子你這像什麼話?」

「你……?」

鳳麟用著茫然的眼神盯著雅清柳許久,喃喃:「做什麼……嗝!在這裡?」

臉色通紅、目光迷離,還有滿身的酒味,真是太不像樣了。

「那是我該說的,難看極了,若是被其他人看見這等樣子實在丟臉,你到底知不知羞?」

「嘖!那也是我的……事情,你若是要說、說教,就快滾吧!嗝,煩死了。」

「真是巧,我也沒有興趣跟酒鬼說話,若不是龍王擔心,父王也特別叮囑,你就是喝到喪命也無妨。」

想要拉起鳳麟,但是以他的力量不可能做到的,試了幾次後,他也只有放棄。

雅清柳揉揉太陽穴,只得無奈地在對面找個位子坐下,雖然他很討厭這裡,有著如毒氣一般難聞的味道,但又不能因此不管這個人。

年紀比他大,卻又比他像個孩子,讓人放不下。

當然,不是只有這個原因而已。

雅清柳看著鳳麟一杯接著一杯,像在虐待自己一樣拼命灌酒,桌子放置了無數個空酒瓶,他隨手拿起一瓶觀看,發現上面標記的濃度相當高,就算酒量好,也沒辦法喝那麼多瓶的。

再望向桌上的酒瓶堆,他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這傢伙到底有多麼想死?

「別再喝了,你不想活了嗎?」

鳳麟根本不可能因此停下,喝了一口,默默地看向天花板,不知在想著什麼,然後喝了第二口,又陷入恍神,如此反覆數次。

「我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不要再喝了,你到底想要頹廢到幾時?」

「那又不關你的事,滾啦!」

鳳麟大吼,抄起空瓶隨手一揮,瓶子越過雅清柳的頰邊掉落在後方。

被這麼對待,雅清柳那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此刻簡直是差到了極點,他一直想告訴自己鳳麟不過是喝醉了才會這麼不可理喻,但以前從沒為了「別人」的事情被吼叫。

雅清柳的表情十分平靜,內心已波濤洶湧,若非努力制止,他早就將這間店給掀了。

很少產生情緒,憤怒更是鮮有的他,每次都因這個人破例。

忍著眾人噁心的打量踏進來,就是為了將鳳麟平安帶回去,這根木頭卻只會對他吼叫。

「這麼難看的樣子,就是因為闇?只因為她與碧羅西結為連理,你就決定將自己弄得不成人樣?」

這句質問,鳳麟的動作一滯,臉色十分難看。

「記得以前有人嫌女人麻煩,想不到有一天會變成這副模樣,想讓人笑話嗎?」

「你他媽的想廢話到什麼時候!這麼欠打嗎?」

另一個空酒瓶雅清柳摔落後方。

他髮絲輕揚,面不改色,連眼睛也不眨一下,但臉頰上卻被劃出了一道傷痕。

即使是非常小的傷口,只出現淡淡的血絲,但也足以讓鳳麟清醒了一點。

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莽撞,鳳麟站起身,難得有些慌張:「雅清柳,我……」

「真是個酒鬼,因為感情不如意,你便要這麼對待朋友,我是否可以跟你絕交了?」

「才不是,我、我只……」

雅清柳的口氣令鳳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完整的話來。

兩人並非沒有吵架過,甚至還曾經很久都沒人願意說上一句話,但雅清柳即使生氣,也從來沒有用這麼冷的口氣說過話。

即使在旁人看來,雅清柳待人一向都是淡淡的,沒什麼差別,可他就是分得出來。

煩躁地抓了抓頭,鳳麟氣悶地坐回位子上。

「還不都是你的錯,都叫你不要管老子了,你偏要在這裡嚷嚷!」

「若你不要在這裡當酒鬼,我也不想來到這種毒氣室。」

「毒氣……喂!你不是討厭酒店嗎?幹嘛還跑來啊?」

被這麼一說,鳳麟清醒了不少,這才驚覺雅清柳怎麼會跑進菸酒味這麼濃厚的酒店?

雅清柳嘆口氣:「你醉到忘記我剛才說過什麼了?」

「說過什麼?不就是那個死老頭和你父王的命令……」

說到一半,鳳麟嘖了一聲:「哼,我就說嘛!還不是因為別人的關係,不然你這龜毛男才不會跑來這裡,居然還美化成朋友關心,你還是有毛病,差點就被你給騙了。」

「你這傢伙……!」

雅清柳氣得說不出話來,以他的自尊是不可能承認自己確實關心對方的。

若是什麼也不知情的幼兒便無妨,早已釐清感情的他,就是咬掉舌頭都不能說,若是鳳麟以開玩笑的語氣調侃,只會讓他更受傷而已。

「看吧,被我說中了,所以你還是乖乖滾蛋吧!」

鳳麟猛地喝一口酒:「這裡不是你這種有潔癖的深閨大少爺該來的地方,不想被弄髒,搞得一身都是酒臭,勸你別浪費力氣多嘴管老子了,幹嘛啊?我心情不爽想喝酒都不行嗎?」

「沒有人不允許你喝酒,但請不要喝得這麼難看。」

雅清柳搶走酒杯,鳳麟每喝一口,他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再喝下去,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偏偏鳳麟的酒量很好,依照這種態度,沒喝到昏睡是不可能罷休的。

就是身強體壯之人,久了也會出事。

「你可以換個方式抒發心情,沒有必要跟自己的身體健康過不去,非得鬧出人命你才滿意?」

「換個方式?什麼方式你倒是說說看啊!」

酒杯被奪走,鳳麟也沒有搶回來的打算,開了新酒瓶,仰頭直接灌了快一半的份量,才重重地敲在桌上。

「打架就嫌我惹事,我一個人悶頭喝酒又說難看,你到底是想怎麼樣啊?老子我就是想用自虐的方式轉換心情,又沒礙到你,你到底在不爽什麼啊?」

「看到你這樣……」

「就覺得丟臉嗎?對,反正你就只會想丟不丟臉的問題,我的心情你根本不懂,對於明明發誓過要報仇,到頭來卻沒辦法下手的無力感,你懂嗎!」

鳳麟一個使力,酒瓶在兩人的面前破碎,剩餘的酒液灑了一桌,碎片在手掌上劃出傷痕,雖不嚴重但傷口很多,看得怵目驚心。

這對鳳麟來說只是小傷,一點也不在乎,但雅清柳可不這麼想,表情變了再變,若不是處於這樣的場合下,一定會立即給對方療傷。

這個笨蛋,為什麼總是在傷害自己?

「我也沒有希望她接受我……只是覺得,待在她的身邊很舒服罷了,我沒有戀愛過,她又是我的初戀,所以當然也夢想過最好的結局。」

鳳麟面露沮喪,而聽到「初戀」,雅清柳的神色閃過一瞬的悲傷。

正因為初嘗戀情,才更是刻苦銘心,更是難以忘懷。

一蹶不振,或是打起精神重新站起來,因人而異。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將會是烙印在內心深處的痛楚。

「誰曉得她竟然是我尋找已久的殺人兇手?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老媽已經不會回來了,不可能會回來的!」

鳳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隱忍著淚水。

「我該死的比誰都要清楚這一點,但我還是……還是沒辦法殺了她。」

毫不理會血液抹糊了掌心,鳳麟扶著額,大笑出聲:「哈哈哈,誰叫我喜歡她,誰不喜歡,對象居然偏偏是她,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哈哈哈哈!」

幾近崩潰的模樣讓雅清柳感到心痛。

可他不擅言詞,除了與鳳麟針鋒相對,也不曉得該說什麼才恰當。

該怎麼訴說鳳麟才能打起精神,他不知道。

過去到底是做了什麼鳳麟才願意敞開心房的?

雅清柳只記得,自己不過是簡單說了幾句想要表達的話而已。

「反正……」

鳳麟再度開了新瓶,在一口仰盡並隨手扔去後,用力拍擊桌面。

「反正,你一向冷冷淡淡的,對誰都不感興趣,像你這種從沒愛過人,這輩子也不可能愛上人的傢伙,根本就不會理解我!」

雅清柳的臉色瞬間刷白,心口抽涼,一逕喝酒洩憤的鳳麟沒有注意到,通紅的臉不知是醉酒還是憤怒所致。

沉默壟罩四周,有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很好。」

良久,雅清柳驀地站起身來,神情布上一層寒霜。

他確實個性冷淡,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即使為了改變做出許多努力,到頭來除了鳳麟喜歡的笛子以外,沒什麼能奪走自己的注意力,所以這兩個評論他無話可說,也沒有辯駁的必要。

但兩人相處多年,鳳麟應當曉得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鳳麟可以悼念逝去的戀情,可不能因此汙衊他的情感。

「真是太好了,為了她,就為了你所愛的那個人,竟對我說出這些話,百般侮辱我的性格,你很開心,是吧?」

這輩子也不可能的這種話,可以解釋成詛咒嗎?

也許是他的想法太極端了,但是讓他第一次體會愛情的對象是同性的雅清柳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總是強調不習慣應付女人,其實只是不想傷害她們的鳳麟不可能會回應他,而他又放不下這份感情的話……

在這條比起人類相對長久的生命,不是詛咒,又該被稱作什麼?

「那麼,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你糟蹋身體、喜歡跟自己過不去,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了,這麼希望絕交,如你所願。」

鳳麟的腦袋因喝醉而有些恍惚,看見雅清柳突然站起身,面無表情說出絕交,思緒一片混亂,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絕交?為什麼?」

「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無藥可救的白痴!朋友一場,卻被你出口傷害,以為我沒有感情,都不會受傷嗎?」

「我哪有傷你啊?只有叫你不要管我而已……喂、喂!等一下。」

由於鳳麟的位置在出口的方向,要離開必定得先經過對方,雅清柳在還未走出去前就被攔下。

「放手。」

「那你先告訴我到底怎麼了,幹嘛說翻臉就翻臉啊?這也太突然了吧?」

酒鬼都是這麼不講道理,而且說起話來這般矛盾的嗎?

看著自己被捉住的手臂,以及對方那有些驚慌的模樣,雅清柳只覺得怒火中燒,但更多的是說不出的心酸與苦澀。

所有的情都給了對方,自己的情緒因這個人而有了起伏,卻被指責從未愛過人。

他能說什麼?難不成要反駁「但是我喜歡你」?

實在太可笑,而且這會令他們之間的關係再無修復可能。

「你是希望自己放開還是我直接動手?」

雅清柳揚起另一手,風刃以螺旋狀包圍住整條手臂,只要他願意,馬上就能擊退神智不清到沒有想過保護自己的鳳麟。

「如你所願,且依照你的說法『即刻滾蛋』,請問偉大的龍族皇子,你是否可以放開我了?」

「等、等等,讓我先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說著,鳳麟揉著額,一陣頭昏目眩馬上令他痛得哀叫。

「等什麼?等著被你諷刺嗎?混蛋,你……做什麼!」

才正想出手推開對方,但鳳麟卻突然身子不穩,往他的方向倒下去。

雅清柳沒料到會變成這個樣子,一個不注意被撲倒,砰的一聲,整個背部包括頭敲到地面,疼痛令體弱的他差點就這麼昏過去。

雖然他在視線模糊一瞬後努力保持意識清醒,但被身強體壯的鳳麟壓在地上的感覺很不好受。

雅清柳伸手拍了拍,在發現鳳麟已經完全睡死過去後,完全放棄了掙扎。

反正也推不開的……

他彈了個手指,以魔法將鳳麟拉離自己,翻了個身離開對方的身下。

端正坐在地上,看著即使趴在冰冷的地板也睡得十分熟的鳳麟,突然有一個莫大的無力感。

「……我究竟在做什麼?」

為何他會喜歡這麼一個呆木頭?雅清柳長長一嘆。

真像個白痴,竟如此執迷不悟,畢竟這份感情本來就是個錯誤,而且放下明明比較輕鬆的。

然後放任對方在這裡不管?他做不到。

再次嘆了口氣,雅清柳搖搖頭,認命地運用魔力,將鳳麟對方的手臂還過自己的後頸後從地上拉了起來,他的力量無法承受對方的重量,只能倚賴魔法了。

以旁者來看,似乎是他拖著鳳麟,然而雅清柳只是攙扶而已,真正支撐重量的是驅使的風魔法。

因為很顯眼,他先留下一張通知店老闆收款的地點,便從後門離去。

精靈皇子帶著龍族皇子站在王宮門口,這件事嚇著了龍宮的眾人,尤其看著鳳麟醉醺醺和雅清柳清醒的模樣,聰明的人很快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自家的皇子居然醉昏到需要精靈皇子帶回來,除了丟臉以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在幾名龍宮侍衛的幫助下,不需要使用魔力便順利將鳳麟拖放到床上,他揮了揮手,遣退眾人。

鳳麟睡得並不安穩,眉頭攏緊,時不時夢囈。

聽到從對方的口中喃喃著「那個人」的名字,他也不曉得該苦悶還是作出其他反應了。

「我真是擅長替自己帶來麻煩,鳳麟,你若得知我的心情,也會這麼覺得吧?」

替翻來覆去、連睡眠也不肯安份的鳳麟蓋上棉被,雅清柳再次自嘲。

「真是多管閒事,你啊……真的忘不了她嗎?真不愧是宵月‧碧羅西為了打擊我們皇子而製造出來的完美作品,輕易就能說出我們最想要聽到的溫柔話語,為她目眩、為她迷失神智,最終,我們有多少人因她而心碎?」

像鳳麟這般愛得無法自拔的,非但得不到,又迫於情勢必須再碧羅西的婚禮出面,這次的祝賀詞,想必說得非常痛苦吧。

但是其餘的人,有的並未愛得深刻,很快地便能調適心情,以朋友相稱。

而有的,只是被觸動了心弦而已,例如他。

「呵,像她這麼特別的女人,即使是被製造出來的,以作品稱呼,也實在太失禮了。」

會如此形容對方的他,也許只是忌妒而已。

此時,房門被輕聲推開,雅清柳回頭看向來人,立刻行正式的王族禮。

「雅清柳見過龍王陛下。」

佛爾利亞揚手,示意雅清柳免禮。

他神情嚴肅,緩步走在床邊,看著昏睡的鳳麟,露出一股濃濃的的抑鬱與無奈。

對方沒有說話,雅清柳也並未打斷他的沉思。

過了許久,佛爾利亞伸出手,輕輕撫摸鳳麟的頭髮:「唉,蘭德列維之子,你說說看,朕究竟該拿這孩子怎麼辦才好?」

「陛下的打算,我不便作猜測與干預。」

「說的是,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朕……已經相當疲累了,為什麼妻子與孩子都是這般性格?那個女孩真有這麼特別?」

雅清柳愣了愣:「陛下,冒昧請教,您的意思是?」

「鳳麟的母后、朕的妻子,是自願死在那名孩子手上的。」佛爾利亞苦笑:「原因不清楚,但朕可以如此肯定,她連讓朕拯救的機會都不給予,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離去了,而現在連朕的兒子都為了她……唉,怎麼會變成這般樣子?」

他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有些驚訝。

鳳麟說過他目睹母親的死亡,但從來沒有提及自願赴死一事,莫非是不知情?

佛爾利亞面露疲憊,君臨一族,霸氣的王者,此刻卻比孩子還要無措。

「陛下,您當初真的有殺了她的意願嗎?」

「朕有不殺她的理由嗎?」佛爾利亞冷聲:「就算年幼的碧羅西阻止也無法令朕改變念頭,若不是鳳麟出面,朕一定會下手殺了她,那個女孩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別出現在朕的面前,否則,朕保證自己絕不會失手,亦不可能手軟。」

「……」

「失去了妻子,與兒子感情變得生疏,朕已經不曉得還有什麼能夠付出去的了。」

「或許,您能試著與鳳麟長談。」

「朕想要殺了那名女孩,鳳麟卻鍾情於她,短時間內是無法互相理解的。」

說著,佛爾利亞轉過身,拍著雅清柳的肩膀:「這孩子與你感情甚密,我倆若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麻煩你關照了。」

「陛下,您……」雅清柳的臉色變了又變。

為什麼要說一樣的話,這個託付帶給他莫大的壓力,他們可明白?

佛爾利亞苦澀地一笑,最後又拍了幾下雅清柳的肩膀,回頭看了眼鳳麟,落寞離去。

每一步,都帶著無比的沉重。

待門輕聲關上,腳步聲逐漸遠離,雅清柳抿抿嘴唇。

「所有人都希望我關照你……鳳麟,你還真是……」

雅清柳閉上眼:「我到底該怎麼做?真希望就這麼無視,畢竟你跟我不一樣,我們是無法用同樣的眼光看待這一切的。我曾以為我們了解彼此,但是我錯了,這之間的差距,並不只有感情而已。」

坐在床上,雅清柳轉過上半身,沉默地凝視鳳麟,很久很久。

伸出白皙纖細的右手,手指輕碰在額間上,滑至臉龐,直至下巴,似乎希望將容貌牢牢記在心裡,不斷撫著對方的輪廓。

在一同生活的那一個月,尚未傾心的那段時間,天天都能瞧見的容顏。

他傾下身子,雙唇非常輕柔地相觸。

真希望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

雅清柳苦笑,離開了對方,可一雙手臂在他轉身時突然伸出,將他鎖在溫暖的懷抱裡。

臉埋在對方胸前的雅清柳,腦袋混亂一片。

還未作出反應,束縛住對方的鳳麟以十分沙啞的聲音,低聲喃喃:「闇……」

雅清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喉嚨酸澀難受。

那是飽含著無法傾訴的呼喚,一輩子也無法坦言的告白。

「鳳麟,不要去想了。」

感覺擁抱的力道鬆落,雅清柳撐起身子,輕輕捧著鳳麟的臉蛋,輕聲:「不要再去想著她了,不需要讓自己這麼痛苦的,至少……睡眠時,休息一下。」

不知是否聽到他的這聲呢喃,鳳麟停止了夢囈,但臉色仍不是很好看,額間溢出汗水,露出極不舒服的表情。

雅清柳想要拿什麼替他擦拭,就像以前做過的那樣,但是還沒起身,雅清柳的右手腕卻被抓住,一股非常大的力量將他扯回來,他睜大雙瞳,因被箝制住而無法動彈。

僅一眨眼的時間,兩人身處的位置顛倒,他躺在床上,而鳳麟則是壓著他。

他怔了、愣了,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當對方的厚唇貼上了去時,雅清柳甚至懷疑過這一切都只是丟臉的夢境,畢竟若不是夢,鳳麟怎麼可能會吻同為男性的他?

「嗚!」

似乎吻了有一世紀之久,當離開時,他的腦子仍是混亂的。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鳳麟帶著低沉的聲音,苦悶地道:「為什麼妳不肯放過我?明明不可能愛上我,就不要對我說那麼溫柔的話啊!妳是故意害我無法動手殺了妳嗎?闇。」

這句話讓雅清柳的心狠狠地被刺痛,他沒有哭,那模樣卻比哭泣還慘烈。

「不是的,我不是她!鳳麟,你仔細看著,我是……」

鳳麟用力捉著雅清柳胸前的衣物,往兩旁撕開。

碎成兩半的華麗衣裳,因而露出的白皙肌膚,雅清柳被對方那飽含著恨意、痛苦與慾望,各種矛盾情感交織而成的複雜目光震住了。

雖然淡漠,他沒有傻到不懂鳳麟想要做什麼。

但是可能嗎?不但接吻,鳳麟還願意碰觸他這樣的男兒身?

很快的,雅清柳赤裸地躺在碎布上。

身為精靈、容貌美得宛如女性的他的身體十分美麗,纖細雪白,彷彿帶著魔力。

雖然是男身,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當那水藍色的飄逸長髮散落於身上時,就是男人也會為此瘋狂。事實上,在遠古天魔交戰時期,精靈也是最常被敵方捉走,淪為玩物的種族。

雅清柳雙臉微紅,這並非他第一次赤裸面對鳳麟,可當時他們仍年輕,那時他也沒有愛上對方,不會覺得尷尬。

不了解他的心思,鳳麟以溫熱的大掌撫摸著細嫩的肌膚,好像在確認觸感一般。

「妳已經是碧羅西的了,我沒有辦法從那小子的手中奪走妳,既然如此,就至少給我一次!一次就夠了!」

至此,雅清柳終於明白了。

鳳麟不是願意碰他,而是因為徹底認錯人了。

真正想碰的,是此刻不在這裡的闇。

但是他沒有掙扎,即使心很痛很痛,他還是沒有阻止醉到即使撫摸了他,仍認不出自己的鳳麟的動作。

也許這樣也好,就像鳳麟說的,既然得不到,那麼至少擁有一次。

他們都沒有經驗,就算之後無法在一起,他至少得到對方的第一次,那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鳳麟再次吻住了雅清柳,酒氣迷昏了兩人的神智,擾亂了思緒。

「嗯、嗯,鳳麟……」

心好慌,跳得好快,被這麼熱烈地擁吻,雅清柳也不知不覺地回應。

他不清楚怎麼做才是對的,只能順從著本能。

那種感觸相當特別,好像被大浪襲捲,沉溺到海底深處,被那氣壓衝擊而難以呼吸,甚至有股欲仙欲死的感受。

雅清柳不敢回抱他,努力揪著床單喘氣。

想不到自己竟會沉溺進去,還叫得這麼羞恥,他覺得好難堪。

但是夾帶著疼痛的麻癢真的好舒服,雖然鳳麟動作很粗暴,可這份衝擊卻讓冷漠的他內心波濤洶湧,不禁臣服於對方的侵犯。

「鳳麟……我愛你啊!」

他的聲音不可能傳進對方的耳裡,雅清柳很放心地傳遞自己的心情。

不要緊。

反正過了一晚,鳳麟只會知道他們有了親密接觸,卻不會記得他說過了什麼話。

汗水淋瀝的背脊被後實的胸膛貼上,他的全身感受著鳳麟帶給他的溫度。

兩人就像最原始的野獸,順從著彼此的慾望交合,未曾減退的歡愉讓身體快要融化了。

達到極致的快感,那是交合的過程中最火熱,也最短暫的絢麗。

他們緊擁著彼此一起喘息,雅清柳疲憊得睜不開眼睛,連一根手指都快抬不起來。

有如帝王一般征服他的男人俯瞰著。

「好美……」

對方沙啞地讚嘆,他沒有回應的力氣,意識朦朧。

最後發生了什麼事,雅清柳對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又被翻轉過身,而他無力地躺在床上任由對方再次占有自己。

他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有一下沒一下的呻吟。

但他的心情卻宛如枕在羽毛編織並飄浮在天空的床上,好溫暖、好舒服。

而這樣激動,過了隔天就會化為烏有。

雅清柳突然覺得很悲傷,可不太願意在這麼美好的時刻多想。

明天再來煩惱吧。

他想著,在不曉得是第幾次的撲來的浪潮下,跌入了黑暗的深淵,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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