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是這邊。」
「還真的都是深山裡。」
罌聳聳肩：「是啊！青龍分部也是在深山裡，畢竟要是有什麼問題，放棄一座山就沒事了嘛！只有總部是在城內，首都菲力克蘭傑城，雖然我沒去過總部，也不曉得它表面是什麼樣子。」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個分部，距首都的總部都只有一座城的距離，麒麟分部則是像朱雀分部的附屬品一樣，以他們的腳步來算，不用一天就能抵達。
這樣的分布感覺很刻意，四神不用說，但為什麼麒麟要在朱雀身邊呢？
不曉得是有什麼樣的用意，雖然這麼久以前的事情，應該跟他們沒有關係了，罌默想。
「青龍在迪克山、白虎在洛德山、朱雀在加爾山、玄武在可特山，正好東西南北。」
「是嗎……」
毀一座城市，不如放棄一座山嗎？
為什麼會有這種詛咒印記呢？實驗難道不是為民福利，增進智慧技術的東西？
進行這種為一己之私的實驗，是因為力量？它真的重要到願意殘害無數百姓？
不……這種想法是不正確的，正因為被殘害的不是自己，才願意吧？
「那麼，為什麼我們要像小偷一樣躲在一旁？」
暉夜困惑，他本來想直接走向門口，沒想到罌先一步把他拉到麒麟分部旁的草叢內躲著。
鬼鬼祟祟的打量模樣感覺好像作賊心虛，明明他們也沒做什麼值得心虛的事情。
「哎！我說親愛的王子殿下，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們根本不可能讓我們團結起來，當然要等丫頭自己出來啊！依我看，她回去後絕對還沒出來，在這裡等最好，難道你想讓丫頭再被特別警告喔？」
「怎麼可能。」
用「警告」這樣的字眼，感覺真不舒服，光用想的就很難受，像是在對待犯人一樣。
人類，對階下囚和奴隸的待遇，自古以來就沒有改變過。
他也相同，淪為囚犯的那段日子，令人厭惡到憎恨的地步。
只因為不肯就範，就被虐待了三天三夜，遭受各種刑具拷問，差點斷氣，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還是因為對方想讓「亡國王子」繼續存在，才勉強救回了一口氣，但暉夜一點也不稀罕。
死亡，總好過自尊心被他們賤踏，隱藏在衣服下的，是無法抹滅的傷痕。
他無法忘記，當自己被關進牢房，任憑自生自滅時，所聽到的竊竊私語。
烙印在身上的酷刑，明明是另一個身軀，新的身體只殘留著疤痕，但依然感受到疼痛，難道那已經刻在靈魂之上了嗎？永遠也無法逃脫？
就像殘存的傷痕一樣，這是在提醒他嗎？
「喂！你臉色好差喔！別嚇人啊！」
一轉頭就瞧見暉夜抑鬱的神情，罌驚呼了一聲：「真的那麼擔心丫頭？你們該不會有一腿吧？」
「沒有好嗎！？」
這過剩的妄想力到底從哪邊培養出來的……真的很給人添麻煩。
「沒有喔？看你那麼在乎丫頭，我還以為你想追她呢！……唔！追她我是沒話可說啦！丫頭就是倔強了點、脾氣強硬了點，然後不會說甜言蜜語，你不介意的話，大哥哥我也不介意。」
「誰在跟你說這個！」
吼完的當下頓時頭痛起來，但對方好像還游刃有餘，神氣地在耳邊吱吱喳喳地說個沒完。
「如果你碰釘子的話，也不用太灰心啦！看在咱們的交情上，我可以教你幾百招把妞的絕招，保證有用！要試試看嗎？」
「幾『百』招？」
這是誇飾還是真的有那麼多招啊？
「幾百招啊！因為世界上女人種類各式各樣，有那麼多招也不稀奇吧？大哥哥我可是經驗豐富喔！」罌笑容滿面地拍拍暉夜的肩：「我早就想傳授祕訣後看別人把妹了，名師出高徒啊！」
「你……該不會玩過的女人數量可以蓋一棟房子？」他嘗試性地發問。
「啊哈！你說呢？」
……不要知道似乎對心臟比較好。
「好啦好啦！別生氣，不提就不提。」罌很識相地轉移話題：「說到麒麟分部吧？他們的實驗，我雖然不是清楚他們在幹嘛，但有聽過一個傳聞，好像在搞什麼聖女實驗吧？拿一個有力量的純情處女讓她看看能不能製造神蹟之類的，誰叫我們是失敗品。」
暉夜心一驚：「那該不會就是月……」
罌搖搖頭：「應該不是丫頭，因為那個處女聽說因為實驗，被冰封在冰中很久，數年了吧？」
「是嗎……」暉夜鬆口氣，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那個人是不是月珞，都沒必要影響到他的情緒，所以，是自己多心了吧？
但這只是沒有根據的希望，暉夜握緊拳頭，因為他對月珞……
「啊！丫頭出來了，什麼時候的呀？」
罌的驚呼令暉夜緊張地目光眺望大門，當看清月珞露出的表情，不禁皺起眉頭：「她……」
「嗯啊！月珞丫頭怪怪的呢！」
月珞向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極度緩慢，彷彿那不是她意識下的舉動，而是被什麼奪走了注意力，停下來，望著前方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如此怪異舉止，使暉夜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下一秒立刻證實了他的猜測。
「哎呀！她昏倒了……哇喔！」
暉夜馬上站起身，以只會被罌發現的速度，將她帶了過來。
罌瞪大眼，來回凝視著暉夜和月珞，喃喃：「你怎麼這麼迅速啊？我說，剛才那句話該不會開啟了你某個開關吧？要不要現在關起來比較好？」
「我沒心情跟你胡說了……」
即使失去意識，依然能瞧見她的心情很不安穩，蹙緊眉頭，粗喘著氣息，胸口不斷起伏。
連身處在夢中都無法安眠嗎？暉夜輕輕撥開她的瀏海。
她會做著什麼樣的夢呢？還是……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望無盡的黑暗？
他的夢中，都是那些過去虛偽的種種，既期待又空虛。
他想知道這女孩的一切，不能否認，自己真的……
「嘿！我知道美人入睡很好看，不過麻煩請回神一下。」罌很不解風情地拍著手，打斷暉夜的沉思：「她怎麼樣？太累了？」
懶得跟這傢伙抬槓了，暉夜大致幫她看了一下。
月珞身上的味道很乾淨，看來不是受傷的緣故，就連皮肉傷都沒有。
失敗品對血味很敏銳，尤其兩人距離這麼近，不會判斷失誤的，就算只有傷痕，都能溢出最能誘惑失敗品的鮮味。
「她沒有受傷……」
「可也不像太累了，對嗎？」暉夜點點頭。
「看你一臉疑惑的模樣，不過我要跟你說，她這也不是第一次。」罌一點也不意外：「實不相瞞，我也看過好幾次，倒也不像現在完全睡死就是了，不過那幾次當我接近時她就又立刻警戒，我又不是狼。」
不是第一次？該不會是實驗的關係？
他們這些失敗品，到底還會被拿去做什麼實驗？
抱著月珞，他再一次意識到這個人不過是個嬌弱的女孩，懷中的她，身子纖細又很輕，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毀壞一樣，需要仔細呵護著。
如果，可以保護她的話……他不禁這麼期望。
「唔……」月珞眉間擰緊，輕聲低吟。
「啊！醒了。」
月珞緊皺了一下眉頭，銀白色的雙瞳慢慢睜開，當視線對焦的瞬間，暉夜感受到她明顯一愣，接著，緩緩地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環顧四周，似乎是反應不過來。
「喲喝～丫頭，想不想我啊？」
罌湊上去對月珞擠眉弄眼的，讓人覺得異常欠扁，這次不需要時間給她反應，瞳孔就已經先一步猛然放大，推開暉夜向後跳，扶著樹幹跪坐在地上，眼神透露強烈的警戒。
「你來這裡做什麼！？一臉不懷好意的！」
沒有注意到暉夜的失望神情，月珞直直怒目瞪視罌。
「哎呀！真像母獅，還是該說成母豹呢？」罌嘖了一聲，指著暉夜抱怨：「喂喂～我說丫頭，來的不只我，還有王子殿下耶！妳幹嘛只針對我？偏心喔！」
月洛冷哼一聲：「沒事你這個最危險死變態不會跟來，何況他是你帶來的。」
「咦？妳怎麼知道？」
「這個白痴根本不可能曉得麒麟分部在哪！」
「好聰明喔！」
罌很不給面子，大笑著拍起手來，完全忽視一旁的暉夜死命瞪著。
這兩人關係不合就不合，幹嘛一起損人……只不過是，不會把跟自己無關的人事物放在心上而已，有那麼糟糕嗎？
好像有一點。
「好啦！看咱們王子殿下一臉不爽了，收起妳的警戒吧！我這次不是來找碴的。」
「呵、呵呵呵。」
意外地，月珞卻笑了，雖然笑意不達眼底：「你的話沒有半句可信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吞蝕了還不吐骨頭，我該死地才會認為你沒有目的，對你而言，就是看見蠢蛋都很有興趣，像個白癡一樣。」
「我真的沒有啊……妳很失禮耶！」罌很不服氣：「是他要找妳的，關我什麼事呀？真是好心沒好報，有什麼妳就自己問他吧……不過王子殿下找妳幹嘛，我就不知道了。」
「他？」
月珞的目光閃爍了下，不曉得是在猶豫什麼，躊躇再三，她頹下肩膀。
「算了……今天就當我倒楣了，說吧！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暉夜一時心情有點複雜，對於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也一直沒有想清楚。
只是單純希望過來一趟，確認月珞的安危而已，除此之外……
「哎！我說暉夜小親親。」
罌沉重地拍肩，一臉哀悼似的，老實說暉夜只想送對方一個拳頭。
「看著柔弱的姑娘，你難道就不能先說點甜言蜜語，哄她開心嗎？保持沉默真是一點情調都沒有，也不可能問得出什麼，除非她在你面前重傷快翹掉，否則丫頭絕不會承認自己有事。」
「閉嘴！變態，我才不是因為這死沒良心的傢伙沉默的。」月珞怒不可抑。
「啊哈哈哈！王子殿下被罵沒良心耶！你到底做了什麼？」
老實說他也很想知道。
「那看吾友不太會說話的份上，就由我來問吧！」也不管暉夜欲阻止的眼神，罌單刀直入：「嘿！丫頭！妳被刑求了嗎？」
「罌……」
「幹嘛？我做錯了什麼一樣？這不是你沉默個老半天最想知道的嗎？」
他確實想知道，但不願用這種方式，為什麼罌總是不懂呢？一直都是這麼任性，為所欲為。
瞥見月珞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悲傷，暉夜十分不滿，也不曉得是氣自己還是罌。
「哼！我看起來像是被刑求的模樣嗎？」
「是不像，但麒麟分部一向很詭異，所以就算有，我們卻看不出來，也不是值得驚訝的事，這就要看麒麟分部做得怎樣了……比方說，你們那個什麼聖女實驗到底是啥鬼？」
「跟你沒有關係！」
暉夜心一慌：「等一下，為什麼提到這個？你不是說沒有興趣……」
「我是沒興趣啊！可是感覺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壞事，而且！丫頭說的話很有意思喔！這不是代表跟我們沒關，卻跟她有關嗎？」
罌純粹是在挑釁，他在測試對方忍耐的程度。
月珞的眼神迅速黯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下了逐客令：「你，給我滾。」
「啊！她趕人了。」
「我有種這才是你的目的。」
「你真了解我，我是對聖女實驗有點好奇，但可沒好奇到想自己去找答案的地步。」
「快滾！」月珞大吼。
「是是是！丫頭說了就算。」罌沉重地搭著暉夜的肩：「那麼吾友，再會了，要記得想我喔！如果要找我，你就劃自己一刀吧！保證我立刻趕來！」
「……你當我的身體是什麼？」
「食物！」
「你可以滾了。」
「啊！你也好無情。」
當罌離開後，氣氛一時冷卻下來，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凝視著月珞，暉夜陷入沉思，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問什麼，但聽到罌說他們到現在依然會繼續被當作實驗品時，那瞬間，他在想的是什麼？
才剛分離，卻突然發生神之血被盜竊的事件，難道沒有一刻可以安穩的嗎？
對於失敗品，不曉得這願望有無實現的一天。
「妳……到底被警告什麼了？」
月珞咬咬下唇：「只不過是……多被注射幾種不同的實驗液罷了，根本沒什麼。」
「他們的實驗並不是沒什麼，妳明明知道的。」
所以，他不希望月珞隱瞞，即便自己根本無權要人坦白。
「那不然要我說痛得要死嗎？真是無聊，當做什麼事都沒有不是更好？蠢蛋！」
暉夜沒注意到自己竟然露出心疼的目光：「所以，真的很痛嗎？會被警告，我記得是因為你們的神之血被偷走了。」
「我一點都不痛！」
她真的很倔強。
「我……莫煙來找過我，他希望神之血可以消失，妳也這麼希望嗎？。」
月珞閃過一絲異樣，暉夜沒有錯過這微小的變化。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好像也不是這個，只是，若開口關心，會給月珞帶來困擾嗎？
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又怎麼能強迫她接受？連這情愫從哪兒來的，他都不清楚。
「……消失做什麼？你根本不懂，消失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這是什麼意思？」
消失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嗎？
他不知道，他並不知道這種事。
「神之血就在我們的體內，你以為祂這麼好心嗎？如果沒有主人答應，神血永遠也不會消失，我們消滅失敗品的同時，也將神血慢慢地回歸到同一處，就是我們的身體，它存在我們存在，它死我們共亡。」月珞嗤笑了聲：「呵……能讓神血消失，除非我們也貴為神。」
換句話說，當神血被毀滅的那一刻，就注定他們的死亡了嗎？
但是，神血根本不可能輕易消滅，罌也說過一樣的話。
「妳為什麼……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我們一旦失去神血，就會死亡？」
「天曉得，或許是神刻印在神血之中的記憶？反正人類沒法蠢到殺了神，卻不會讓祂作祟的，但出事的卻只有我們。」
月珞落寞地喃喃：「難道，這不是神的默認嗎？」
神親自貢獻血液給人類……嗎？
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從來沒有……這聽起來實在諷刺，神會做的事情，通常只是一時興起吧？
他們若是神的實驗品，那祂到底想知道什麼？是人類有沒有辦法駕御神之力？
不用實驗，暉夜也能了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自己是失敗品，失敗的實驗品。
「你們大概沒有嘗試過，在殺死失敗品前，就先奪走刻印吧？」
的確是沒有。
「妳做過？」
「當然，為什麼不能，沒人說奪走刻印不能在他活著時搶走，請問有誰規定呢？」月珞絕望著，露出欲哭無淚的笑容：「我忘不了那個畫面，死亡時奪走，就不會有
異樣，但是死亡前奪走……身體在我的面前像全身暴露在岩漿的熱度一樣，迅速焦黑濃縮，而那個人雖然瘋狂了卻還是帶著驚恐的臉……」
那是死前的掙扎，也是最後的最後，能流露的求生意志。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景像。」
聽到這如同詛咒般的話語，暉夜沒有回應。
『你們……是誰？』
他、他是……
站在實驗分部內，黑髮男子仰頭默默地注視那巨大且不會自行融化的冰雕，被冰封在裡面的，是年輕純潔的處女，她緊閉雙瞳，露出相當寂寞的神情。
無法得知少女是死是活，沒有人能想像與冰緊貼的皮膚，究竟能承受到什麼時候。
極寒的凍，又或是彷彿快融化的熾熱，無法自拔。
他輕輕撫上冰寒刺骨的冰雕表面，這似乎也一起封鎖了自己的心。
到底為什麼要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呢？自己的選擇，不正確嗎？
「這裡是你可以進來的嗎！？冥！」
女子尖銳的吼叫聲突然從後方傳來，令男子的手猛然一縮。
「滾出去！老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極限，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分，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嗎！？」
「公主，屬下不敢。」
冥轉過身閉上眼，恭敬地對女子做了一個揖。
金髮碧眼的美麗女子走上前，犀利的美謀直直瞪著冥，露出一抹不甘。
她就是討厭冥這種態度，討厭到憎恨的地步，那份心情早已扭曲。
冥的個性冷靜無情得令人髮指，好似根本就沒有感情這種東西，沒有人、也沒有法子令他發瘋崩潰，包括自己。
「還不出去嗎？」她忍不住加強了音調。
「公主……」冥回頭瞥了眼少女，有些不忍地瞇眼請求：「難道，不能停止這殘忍的研究嗎？她還是個孩子而已，為何要如此對待？」
女子橫眉豎目，忌妒怨恨的目光射向少女……他在擔心那個女孩？
連自己都被他拋棄了，而他竟然只擔心不過是實驗品的女孩？
「關你什麼事！？」她冷斥：「我要做什麼跟你沒有關係，就算這丫頭死了也是活該，識相點就立刻給我離開，否則我就宰了你！」
「我……」
「閉嘴！你也只不過曾經是我的下僕而已，低劣卑微的僕人，就算現在與我是平等身分的分部長，也不要認為你有資格命令我！……現在，我只再說一次，滾！」
冥張開口，欲開口說些什麼，但，他終究只嘆口氣。
他沒資格怒罵女子，即便她羞辱了自己。
因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當時沒有那麼做……終究，他害了女子，也害了他。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